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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废守备奸臣通敌 申和约使节还朝(2)


  太学生张观等七十二人,复伏阙上书,极言:“思退及王之望、尹穑二人,奸邪误国,招致敌人,乞速诛以谢天下!”

  孝宗虽不见从,这消息已传达远方,思退行至信州,闻信变色,发颤了好几日,当即死了。【还是侥幸。】孝宗复召陈康伯为尚书左仆射,进钱端礼签书枢密院事,虞允文同签书枢密院事,三人中又夹一奸党。并命王之望劳师江上。之望系思退爪牙,当然奉着衣钵,专以割地啖金为得计。钱端礼与之望同谋,仍奏遣国信所大通事王抃,至金军议和。之望益檄令诸将,不得妄进。至言官劾罢之望,王抃已得金帅复书,核准和议了。这次和议的大纲,共计三条:

  一、两国境界如前约。
  二、宋以叔父礼事金。宋主得自称皇帝。
  三、岁纳银币,照原约各减五万,计银二十万两,绢二十万匹。

  和议既成,进钱端礼参知政事,兼知枢密院事,虞允文同知枢密院事,王刚中签书院事,且下诏肆赦道:

  比遣王抃远抵颍滨,得其要约,寻澶渊之信,仿大辽书题之仪,正皇帝之称,为叔侄之国,岁币减十万之数,地界如绍兴之时,怜彼此之无辜,约叛亡之不遣,可使归正之士,咸起宁居之心,重念数州之民,罹此一时之难,老稚有荡析之,丁壮有系累之苦,宜推荡涤之宥,少慰凋残之情。所有沿边被兵州军,除逃遁官吏不赦外,杂犯死罪情轻者减一等,余并放遣。此诏。

  这篇诏命,相传系洪适所草,适亦主和党人,从前宋廷贬节求和,四方尚未尽闻知,自有此诏,才知朝廷近事。时论统咎洪适失词。其实南北两宋,均为和字所误,既已言和,还有甚么掩耳盗铃呢?【评论亦是。】

  且说孝宗嗣位之年,因南北修和,改元乾道,罢江、淮都督府,授杨存中为宁远、昭庆节度使,又撤销两淮及陕西、河东宣抚招讨使。未几,陈康伯病殁,赐谥文恭。康伯,弋阳人,器识恢宏,临事明断,孝宗尝称他可比谢安。至陈康伯既殁,一时继相乏人,只命虞允文参知政事,王刚中同知枢密院事。既而刚中又殁,擢洪适为签书枢密院事。

  到了暮春,魏杞自金归来,入谒孝宗,谓已与金正敌国礼了。先是杞至燕山,金馆伴张恭愈,见国书上列着大宋字样,便胁杞除去大字。

  杞毅然道:“南朝天子,不愧圣神,现今豪杰并起,共思敌忾,北朝用兵,能保必胜么?不过为生灵计,能彼此息兵安民,方免涂炭,所以命杞前来修好,若北朝果允践盟,幸勿再加指摘,迫人所难。”

  张恭愈入白金主,金主御殿见杞,杞仍如前言。

  金主雍方道:“朕亦志在安民,所以谕令息兵,此后当各照新约,固守勿替,朕不再苛求了。”

  杞才称谢,乃彼此签定和约,既不发还叛人,也没有再受册封,再上誓表。惟海、泗、唐、邓四州,及大散关外新得地,一律归金。杞告别南还,孝宗闻他详报,自然心喜,慰藉甚厚。金主雍召还仆散忠义等,只留六万人戍边,且将宋国岁币,分赏诸军。仆散忠义先还,拜为左丞相,寻召左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入见,授平章政事,仍令他还镇南京。仆散忠义越年病逝,纥石烈志宁又越十年乃殁,《金史》上称为贤将相,这也毋庸细表。

  单说宋廷自议和后,国家无事,孝宗乃立邓王愭为皇太子。愭系故妃郭氏所出,郭氏生四子,长即愭,次名恺,又次名惇,又次名恪,既而薨逝。及孝宗即位,追册郭氏为皇后,封愭为邓王,恺为庆王,惇为恭王,恪为邵王,一面续立贤妃夏氏为皇后。夏氏为袁州宜春人,生时有异光穿室,及长,姿貌秀丽,父协因将女纳宫中,得为吴太后愭中侍御。太后因郭妃去世,特以夏氏赐孝宗,寻受册为正宫。【叙两后事,乃是插笔。】及愭为皇储,愭妻钱氏,当然为太子妃。

  看官道钱氏为谁?乃是参政钱端礼的女儿。【正意在此。】端礼倚着贵戚,早已觊觎相位,至是因宰执久虚,女且益贵,满拟宰辅一席,在掌握中。偏侍御史唐尧封上言,端礼帝姻,不应执政,有诏迁尧封为太常少卿,朝右大哗。吏部侍郎陈俊卿,又面陈:“本朝故事,从未闻帝戚为相,愿陛下谨守家法!”孝宗颇以为然。

  端礼阴怀私怨,出俊卿知建宁府,自己亦奏请避嫌,不意孝宗已批答出来,罢端礼为资政殿大学士,兼提举万寿观使。端礼没法,只好怏怏受命。又越数月,竟令洪适为右仆射,兼枢密使,适自中书舍人,半岁四迁,骤登右相,廷臣又不免生议。适亦无所建白,不安于位,至乾道二年春季,以霪雨引咎乞休,乃命参政叶颙为左仆射,魏杞为右仆射,蒋芾参知政事,陈俊卿同知枢密院事,当时号为得人。

  不幸宫廷内外,迭遭大丧,几乎老成凋谢,懿戚沦亡的痛苦,接踵而来。乾道二年十一月,宁远节度使杨存中卒,存中出入宿卫四十年,大小二百余战,未尝大衄,人共称为忠义。殁时,举朝震悼,予谥武恭。越年三月,秀王夫人张氏卒。秀王早薨,至是夫人张氏又殁,孝宗笃念本生,成服后苑,又不免一番哀戚。越两月,太傅四川宣抚使新安王吴璘又卒,遗疏请:“毋弃四川,毋轻出兵。”

  孝宗览疏,也不禁泪下,追赠太师,加封信王。又越月,皇后夏氏崩,又越月,皇太子愭亦逝世,后谥安恭,太子谥庄文。孝宗哀上加哀,痛中增痛,还赖内外臣工,多方劝慰,才觉少解悲怀。不如意事,杂沓而来,却是难为孝宗。惟左右两相,随时变更,叶颙、魏杞罢相后,专任蒋芾。芾以母丧去位,改任陈俊卿、虞允文。允文拟遣使如金,以陵寝为请,俊卿以为未可,谓使节不应轻遣。孝宗方向用允文,罢俊卿,判福州。遣起居郎范成大为金国祈请使,求陵寝地,及更定受书礼。

  先是绍兴年间,金使至宋,捧书升殿,宋帝必降榻受书,转授内侍。至孝宗初年,陈康伯执政,每值金使到来,但令伴使取书以进。及汤思退为相,复寻绍兴故事,孝宗渐有悔心,乃令成大口请。成大密草章牍,怀诸袖中,当入谒金主时,先进国书,辞意慷慨。金君臣方倾听间,成大忽奏道:“两国既为叔侄,受书礼尚未合式,外臣有章疏具陈。”言至此,即从袖中出疏,笏以进。

  金主雍愕然道:“这岂是献书处么?”掷疏不受。

  成大拾疏再进,毫不动容。

  金太子允恭侍金主侧,禀金主道:“宋使无礼,应加死罪。”

  金主雍不从,令退居馆所。越宿,发交复书,遣令南归。复书有云:

  和好再成,界河山而如旧。缄音遽至,指巩、洛以为言。既云废祀,欲申追远之怀,正可奉还,即俟刻期之报。至若未归之旅榇,亦当并发于行涂,抑闻附请之辞,欲变受书之礼,于尊卑之分何如?顾信誓之诚安在?此复。

  孝宗得书,心尚未死,复遣中书舍人赵雄往贺金主生辰,别函仍申前请。金主不许,至雄辞归,因语雄道:“汝国为何舍去钦宗,专请巩、洛山陵呢?如不欲钦宗归榇,我当为汝国代葬。”【诘得有理。】

  雄不便答词,但说当禀命再达。金主待了一年,杳无音信,遂用一品礼,葬钦宗于巩、洛之原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五国城中怨别离,生还无望死犹羁。
  祖宗可念兄甘拒,莫怪南朝动虏疑。

  嗣是允文所建两议,迄无成功,孝宗因建储立后,未遑顾及此事,暂从搁置。欲知建储立后等情,容待下回说明。

  *==*==*

  议战议和,迄无定见,盖犹是高宗朝之故态耳。史浩去,汤思退来,一意主和,无异史浩,甚且阴遣心腹,令敌以重兵胁宋,是贼桧之所不敢为者,而思退竟为之。孝宗既明知思退之奸,为贼桧所不若,何以胡昉一还,复依思退原议,拱手称侄,甘与敌和耶?人谓孝宗英明,远过高宗,谁其信之?魏杞第争一大字,有名无实,与宋何裨?范成大、赵雄一再至金,祈请陵寝,及改受书礼,终无成效,反滋敌笑。当日者,幸金主雍之亦欲罢兵耳。假使乘宋无备,席卷长驱,几何而不踵靖康之祸也。然则为国家者,其顾可临事寡断,任人不明乎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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