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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知海州收降及时雨 破杭城计出智多星(2)


  言已,即带领百余人,先行登程。兴宗所派的裨将,亦随后进发。将到杭州,方军扼要驻守,均被百余人击退,乘势进薄城下。官军亦随至杭州,惟不敢近城,却在十里外,扎住营寨。

  宋江与吴用计议道:“看来官军是靠不住的,我等只有百余人,就使个个努力,亦怎能破得掉这座坚城?”

  吴用也皱起眉来,半晌才道:“我等且退,慢慢儿计议罢!”

  道言未绝,忽见城门大开,方七佛驱众杀出,吴用忙命党徒退去。七佛等追了一程,遥望前面有兵营驻扎,恐防有失,乃回军入城。吴用见贼众已回,方择地安营。当夜编党徒为数队,令他潜往城下,分头探察,如或有隙可乘,速即报知。各人应声去讫。到了夜静更阑,才一起一起的回来,多说是守备甚坚,恐难为力,不如待大军到来,并力攻城。独浪里白条张顺,奋然入报道:“我看各处城门,统是关得甚紧,惟涌金门下,恃有深池,与西湖相通,未曾严备,待我跳入池中,乘夜混入,放火为号,斩关纳众,不怕此城不破。”

  吴用沉思多时,方道:“此计甚险,就使张兄弟得入杭城,我等只有百余人,亦不足与守贼对敌,须通知官军,一同接应。”

  宋江道:“这却是最要紧的。”

  鼓上蚤时迁道:“艮山门一带,间有缺堞未修,也可伺黑夜时候,扒入城去。”

  吴用道:“这还是从涌金门进去,较为妥当。”

  商议已定,遂于次日下午,将密计报闻官军。官军倒也照允,待至夜餐以后,张顺扎束停当,带着利刃,入帐辞行。吴用道:“时尚早哩。且只你一人前去,我等也不放心,应教阮家三兄弟,与你同行。”

  张横闻声趋进道:“我亦要去。”【兄弟情谊,应该如此。】

  吴用道:“这却甚好,但或不能得手,宁可回来再商。”

  张顺道:“我不论好歹,总要进去一探,虽死无恨。”【已寓死谶。】

  言已即出。

  张横与阮家兄弟,一同随行,踅至涌金门外,时将夜半,远见城楼上面,尚有数人守着。张顺等即脱了上衣,各带短刀,攒入池内,慢慢儿摸到城边。见池底都有铁栅拦定,里面又有水帘护住,张顺用手牵帘,不防帘上系有铜铃,顿时乱鸣。慌忙退了数步,伏住水底。但听城上已喧声道:“有贼有贼!”

  哗噪片时,又听有人说道:“城外并无一人,莫非是湖中大鱼,入池来游么?”

  既而哗声已歇,张顺又欲进去。

  张横道:“里面有这般守备,想是不易前进,我等还是退归罢。”

  三阮亦劝阻张顺,顺不肯允,且语道:“他已疑是大鱼,何妨乘势进去。”

  一面说,一面游至栅边,栅密缝窄,全身不能钻入,张顺拔刀砍栅,分毫不动,刀口反成一小缺,他乃用刀挖泥,泥松栅动,好容易扳去二条,便侧身挨入。那悬铃又触动成声,顺正想觅铃摘下,忽上面一声怪响,放下闸板,急切不及退避,竟赤条条被他压死。【煞是可怜。】

  张横见兄弟毕命,心如刀割,也欲撞死栅旁。亏得阮家兄弟,将他拦住,一齐退出,仍至原处登陆,衣服具在,大家忙穿好了,只有张顺遗衣,由张横携归。物在人亡,倍加酸楚。这时候的宋江、吴用等,已带着官军,静悄悄的绕到湖边,专望城中消息,不防张横等踉跄奔来,见了宋江,且语且泣。张横更哭得凄切,吴用忙从旁劝住,仍转报官军,一齐退去,尚幸城中未曾出追,总算全师而退,仍驻原寨。

  越日,中军统制王禀率部到来,宋江等统去谒见。王禀问及一切,由宋江详细陈明。他不禁叹息道:“烈士捐躯,传名千古,我当代为申报。惟闻城内贼众,多至数万,辛统领仅拨千人,助壮士们来攻此城,任你力大如虎,也是不能即拔,我所以即来援应。今日且休息一宵,明日协力进攻便了。”

  与兴宗性质不同。宋江等唯唯而出。

  翌日黎明,王禀传命饱餐,约辰刻一同进军,大众遵令而行。未几已至辰牌,便拔寨齐起,直捣城下。方七佛开城搦战,两阵对圆,梁山部中的战士,先奋勇杀出,搅入方七佛阵中。王禀也驱军杀上,方七佛遮拦不住,即麾军倒退。急先锋索超,赤发鬼刘唐等,大声呼道:“不乘此抢入城中,报我张兄弟仇恨,尚待何时?”

  党徒闻言,均猛力追赶,看看贼众,俱已入城,城门将要关闭,刘唐等抢前数步,闯入门中,舞刀杀死三五个门卒,急趋而进。不防里面尚有重闉,已经紧闭,眼见得不能杀入,只好退回。行近门首,城上又坠下闸板,将刘唐等关入城闉,顿时进退无路,被守贼开了内城,一哄杀出。刘唐等料无可逃,拚命与斗,杀死守贼多人,等到力竭声嘶,不是被戕,就是自尽。【又是一挫。】

  宋江等留驻城外,无法施救,只眼睁睁的探望城头,不到一时,已将刘唐等首级悬挂出来,可怜宋江以下,统是咬牙切齿,恨不得将城踏破,可奈王禀已传令回军,只好退归原寨。是夕,时迁与同党密约,自去扒城,将到城头,蓦见有一大蛇,长可丈许,昂头吐舌,蜿蜒而来,那时心中大骇,一个失足,坠落城下,脑浆迸裂,死于非命。同党赶紧舁回,还算是个全尸,不致身首异处。

  看官试想!城中正在守御,哪里来的大蛇?相传此蛇是用木制成。夜间特地设着,借吓官军。时迁不知是假,竟为所算。做了一生的窃贼,到此亦遭贼算,可谓果报昭然。

  宋江闻时迁又死,越觉愁闷。吴用也急得没法,闷守了一两日,忽由王禀召他入商。宋江偕吴用进见,王禀道:“此城只可智取,不可力攻,现有侦卒来报,钱塘江中,有贼粮运到,我想派诸位同去夺粮,若能得手,守贼无粮可依,当不战自溃了。”

  吴用拍手道:“不必夺粮,就此可以夺城。”

  王禀忙问何计,吴用请屏去左右,密与王禀谈了数语。王禀大喜,宋江、吴用返入本营,即令凌振、杜兴、李云、石秀、邹渊、邹润、李立、穆春、汤隆及三阮、二童等人,扮作梢公,扈三娘、顾大嫂、孙二娘扮作梢婆,并将兵械炮石等物,装入袋中,充作粮米,用军船载运,从内河绕出外江,往随粮船后面。适值城中贼众,开城纳船,各粮船鱼贯而入,假粮船亦尾随进去,城门复闭。

  贼众正要逐船看验,忽报官军攻城,急忙登陴拒守。官军猛扑至晚,守贼只管抵御,无暇顾及粮船。凌振等乘隙行事,将袋中兵械炮石,潜行运出,弃舟上岸。寻至僻处,放起号炮,霎时间满城鼎沸,方七佛忙下城巡逻。城上守御顿疏,那梁山部中的武松、李逵等人,便架梯登城,守贼纷纷逃窜。王禀亦督众随入,杀毙贼众无数。方七佛料不能支,开了南门,向西逸去。武松见七佛窜出,飞步追赶,也不及招呼同党,只是大胆驰行。

  七佛手下尚有数十骑,回顾背后有人追来,欺他孑身孤影,便回马与战。武松虽然力大,究竟双手不敌四拳,斗了片刻,左臂忽被砍断,险些儿晕倒地上。七佛跳下了马,招呼从贼,来取武松性命,忽劈面一阵阴风,吹得头眩目迷,竟致倒地。可巧张横等也已赶到,你刀我斧,杀死七佛从骑。武松见有帮手,精神陡振,即将七佛揿住,张横忙替他反缚,牵押而归。【俗称武松独手擒方腊,想即由此误传。】

  行了数武,张横问武松道:“武二哥!曾见我兄弟么?”

  武松道:“约略看见,可惜未曾瞭明。”

  张横道:“我也这般,想是阴灵未散,来助二哥。”

  武松道:“是了,是了。”

  及返入城中,余贼已经荡尽,当将方七佛推至军前,由王禀验明属实,遂摆了香案,剥去七佛衣服,作为牺牲。当下剖腹取心,荐祭张顺等一班烈士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休言草泽乏英雄,效顺王家肯死忠。
  香火绵延祠墓在,浙西尚各仰英风。

  祭毕,王禀拟论功加赏,忽闻辛兴宗、杨惟忠等到来,免不得出城相迎。欲知后事如何,容至下回再叙。

  *==*==*

  本回叙宋江归降,及克复杭城诸情形,事虽不见正史,而稗乘中固尝载及。且证诸杭人所言,更属历历可考。张顺也、时迁也、武松也,祠墓犹存,杭人犹尸祝之。倘非立功杭地,谁为之立祠而表墓者?惟俗小说中,有授宋江为平南都总管,令率全部往讨方腊,此乃子虚乌有之谈,不足凭信。即如武松独手擒方腊事,亦属以讹传讹。方腊为韩世忠所擒,正史中曾叙及之。况腊在睦州,不在杭州,其谬可知。作者虽有闻必录,而笔下自有斟酌,固非信手掇拾者所可比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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