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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回 审食其遇救谢恩人 吕娥姁挟权立少帝(2)


  皇家大婚,自有一种繁文缛节,不劳细述。及册后礼毕,龙凤谐欢,新皇后娇小玲珑,楚楚可爱,虽未能尽惬帝意,却觉得怀间偎抱,玉软香柔。恐犹乳臭。惠帝也随遇而安,没甚介意。接连又举行冠礼,宫廷内外的臣工,忙个不了。一面大赦天下,令郡国察举孝悌力田,免除赋役,并将前时未革的苛禁,酌量删除。秦律尝禁民间挟书,罪至族诛,至是准民储藏,遗书得稍稍流传,不致终没,这也是扶翼儒教的苦衷。

  惟自惠帝出居未央宫,与长乐宫相隔数里,每阅三五日入朝母后,往来未免费事。吕太后暗暗喜欢,巴不得他旬月不来,独惠帝顾全孝思,总须随时定省,且亦料知母后微意,越要加意殷勤。因思两宫分隔东西,中间须经过几条市巷,銮跸出入,往往辟除行人,有碍交通,乃特命建一复道,就武库南面,筑至长乐宫,两面统置围墙,可以朝夕来往,不致累及外人。当下鸠工赶筑,定有限期,忽由叔孙通入谏道:“陛下新筑复道,正当高皇帝出游衣冠的要路,奈何把他截断,渎嫚祖宗?”

  惠帝大惊道:“我一时失却检点,致有此误,今即令罢工便了。”

  叔孙通道:“人主不应有过举,今已兴工建筑,尽人皆知,如何再令废止呢?”

  惠帝道:“这却如何是好?”

  通又道:“为陛下计,惟有就渭北地方,另建原庙,可使高皇帝衣冠,出游渭北,省得每月到此。且广建宗庙,也是大孝的根本,何人得出来批评呢。”

  惠帝乃转惊为喜,复令有司增建原庙,原庙的名义,就是再立的意思。从前高祖的陵寝,本在渭北,陵外有园,所有高祖留下的衣冠法物,并皆收藏一室,唯按月取出衣冠,载入法驾中,仍由有司拥卫,出游高庙一次,向例号为游衣冠。但高庙设在长安都中,衣冠所经,正与惠帝所筑的复道,同出一路,所以叔孙通有此谏诤,代为设法,使双方不致阻碍。实在是揣摩迎合,善承主旨,不足为后世法呢。【论断谨严。】

  及原庙将竣,复道已成,惠帝得常至长乐宫,吕太后亦无法阻止,只得听他自由,不过自己较为小心,免露马脚罢了。

  既而两宫中屡有灾异,祝融氏尝来惠顾,累得宫娥彩女,时有戒心。总计自惠帝四年春季,延至秋日,宫内失火三次,长乐宫中鸿台,未央宫中的凌室,【系藏冰室,冰室失火,却是一奇。】先后被焚。还有织室亦付诸一炬,所失不资。此外又有种种怪象,如宜阳雨血,十月动雷,冬天桃李生华,枣树成实,都是古今罕闻。【即阴盛阳衰之兆。】

  过了一年,相国曹参,一病身亡,予谥曰懿,子窟袭爵平阳侯。吕太后追忆高祖遗言,拟用王陵陈平为相,踌躇了两三月,已是惠帝六年,乃决计分任两人,废去相国名号,特设左右二丞相,右丞相用了王陵,左丞相用了陈平,又用周勃为太尉,夹辅王家。未几留侯张良,也即病终。良本来多病,且见高祖屠戮功臣,乐得借病为名,深居简出,平时托词学仙,不食五谷。及高祖既崩,吕后因良保全惠帝,格外优待,尝召他入宴,强令进食,并与语道:“人生世上,好似白驹过隙,何必自苦若此!”【想她亦守着此意,故乐得寻欢,与人私通。】

  良乃照旧加餐。至是竟致病殁,由吕太后特别赙赠,赐谥文成。良尝从高祖至谷城,取得山下黄石,视作圯上老人的化身,设座供奉。临死时留有遗嘱,命将黄石并葬墓中。长子不疑,照例袭封,次子辟疆,年才十四,吕太后为报功起见,授官侍中。谁知勋臣懿戚,相继沦亡,留侯张良,方才丧葬,舞阳侯焚哙,又复告终。哙是吕太后的妹夫,又系高祖时得力遗臣,自然恤典从优,加谥为武,命子樊伉袭爵。且尝召女弟吕媭,入宫排遣,替她解忧,姊妹深情,也不足怪。【总不及汝老妪的快乐。】

  好容易又过一年,已是惠帝七年了,孟春月朔日食,仲夏日食几尽。到了仲秋,惠帝患病不起,竟在未央宫中,撒手归天。一班文武百官,统至寝宫哭灵,但见吕太后坐在榻旁,虽似带哭带语,唠叨有声,面上却并无一点泪痕。大众偷眼瞧视,都以为太后只生惠帝,今年甫二十有四,在位又止及七年,乃遭此短命,煞是可哀,为何有声无泪,如此薄情?一时猜不出太后心事,各待至棺殓后,陆续退出。

  侍中张辟疆,生性聪明,童年有识,他亦随班出入,独能窥透吕太后隐情。径至左丞相陈平住处,私下进言道:“太后独生一帝,今哭而不哀,岂无深意?君等曾揣知原因否?”

  陈平素有智谋,到此也未曾预想,一闻辟疆言论,反觉得惊诧起来,因即随声转问道:“究竟是甚么原因?”

  辟疆答道:“主上驾崩,未有壮子,太后恐君等另有他谋,所以不遑哭泣。但君等手握枢机,无故见疑,必至得祸,不若请诸太后,立拜吕台吕产为将,统领南北两军,并将诸吕一体授官,使得居中用事,那时太后心安,君等自然脱祸了。”【授权吕氏如刘氏何?辟疆究竟童年,不顾全局。】

  陈平听了,似觉辟疆所言,很是有理,遂即别了辟疆,竟入内奏闻太后,请拜吕台吕产为将军,分管南北禁兵。台与产皆吕太后从子,乃父就是周吕侯吕泽。南北二军,向为宫廷卫队,南军护卫宫中,驻扎城内,北军护卫京城,驻扎城外,这两军向归太尉兼管,若命吕台吕产分领,是都中兵权,全为吕氏所把持。吕太后但顾母族,不顾夫家,所以听得平言,正惬私衷,立即依议施行。于是专心哭子,每一举哀,声泪俱下,较诸前此情形,迥不相同。

  过了二十余日,便将惠帝灵輀,出葬长安城东北隅,与高祖陵墓相距五里,【一作十里。】号为安陵。群臣恭上庙号,叫作孝惠皇帝。惠帝后张氏,究竟年轻,未得生男育女,吕太后却想出一法,暗取后宫中所生婴儿,纳入张后房中,佯称是张后所生,立为太子。又恐太子的生母,将来总要漏泄机关,索性把她杀死,断绝后患。【计策固狡,奈天道不容何?】惠帝既葬,便将伪太子立为皇帝,号做少帝。少帝年幼,吕太后即临朝称制,史官因少帝来历未明,略去不书,惟汉统究未中绝,权将吕后纪年,一是吕后为汉太后,道在从夫,二是吕后称制,为汉代以前所未闻,大书特书,寓有垂戒后人的意思。【存汉诛吕,书法可谓谨严了。】小子有诗叹道:

  漫言男女贵平权,妇德无终自昔传;
  不信但看汉吕后,雌威妄煽欲滔天。

  吕太后临朝以后,更欲封诸吕为王,就中恼了一位骨鲠忠臣,要与吕太后力争。欲知此人为谁,待至下回说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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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朱建生平,无甚表见,第营救审食其一事,为《史》《汉》所推美,特为之作传,以旌其贤。夫食其何人?淫乱之小人耳,国人皆曰可杀,而建以百金私惠,力为解免,私谊虽酬,如公道何!且如“史”、“汉”所言,谓其行不苟合,义不取容,夫果有如此之行义,胡甘为百金所汙?母死无财,尽可守孔圣之遗训,敛首足形,还葬无椁,亦不失为孝子。建不出此,见小失大,宁足为贤?史迁乃以之称美,不过因自罹腐刑,无人救视,特借朱建以讽刺交游耳。班氏踵录迁文,相沿不改,吾谓迁失之私,而班亦失之陋也。

  彼如陈平之轻信张辟疆,请封诸吕,更不足道。吕氏私食其,宠诸吕,取他人子以乱汉统,皆汉相有以纵成之,本回标目,不称吕太后,独书吕娥衄,嫉恶之意深矣。然岂仅嫉视吕后已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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