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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六回 受逆报吕纂被戕 据偏隅李暠独立(1)


  却说后凉主吕光,老病已剧,自知不起,乃立太子绍为天王,自称太上皇,命庶长子纂为太尉,纂弟弘为司徒,且力疾嘱绍道:“我之病势日增,恐将不济,三寇窥窬,指南凉北凉西秦。迭伺我隙,我死以后,汝宜使纂统六军,掌朝政。委重二兄,尚可保国,倘自相猜贰,起衅萧墙,恐国祚从此殄灭了。”

  说毕,又召纂弘入嘱道:“永业绍字永业。非拨乱才,但因正嫡有常,使为元首,今外有强寇,人心未宁,汝兄弟能互相辑睦,自可久安,否则内自相图,祸不旋踵,我死亦难瞑目呢。”

  乘乱窃国,怎得久存?纂与弘受命而退。未几光死,享年六十三,在位十年。已算久长。绍恐有内变,秘不发丧。已忘父训。纂已闻知,排闼入哭,尽哀乃出。绍所忌惟纂,恐为所害,乃呼纂与语道:“兄功高年长,宜承大统,我愿举国让兄。”

  纂答道:“臣虽年长,但陛下系国家冢嫡,不能专顾私爱,致乱大伦。”

  绍尚欲让纂,纂终不从,绍乃嗣位,为父发丧,追谥光为懿武皇帝,庙号太祖。

  光有从子二人,长名隆,次名超,皆为军将。此次送葬已毕,超即乘间白绍道:“纂连年统兵,威震内外,临丧不哀,步高视远,看他举止,必成大变,宜设法早除,方安社稷。”

  绍摇首道:“先帝顾命,音犹在耳,况我年尚少,骤当大任,方赖二兄安定家国,怎得相图?就使彼若图我,我亦视死如归,终不忍自戕骨肉,愿卿勿言!”

  超又道:“纂威名素盛,安忍无亲,今不早图,后必噬脐。”

  劝人杀兄,难道非安忍无亲么?绍半晌答道:“我每念袁尚兄弟,未尝不痛心忘食,宁可待死,不愿相戕。”

  恐非由衷之言。超叹息道:“圣人尝言,知几其神,陛下临几不断,臣恐大事去了。”

  既而绍在湛露堂,适纂进来白事。超持刀侍侧,屡次顾绍,用目示意,欲绍下令收纂。绍终不为动,纂得从容退去。

  弘前得光宠,望为世子,及绍得嗣立,弘常怀不平,至是遣尚书姜纪,私下语纂道:“先帝登遐,主上暗弱,兄尝总摄内外,威震远迩,弟欲追踪霍子孟,即汉霍光。废暗立明,即推兄为中宗,兄以为如何?”【又是一个乱首。】

  纂尚觉踌躇,再经姜纪怂恿数语,动以利害,不由纂不从弘议,遂夜率壮士数百人,潜逾北城,攻广夏门。弘亦率东苑卫士,斫洪范门,与纂相应。左卫将军齐从,方守融明观,闻禁门外有哗噪声,即孑身出视,问为何人?纂手下兵士齐声道:“太原公有事入宫。”

  从抗声道:“国有大故,主上新立,太原公行不由道,夜入禁门,莫非谋乱不成?”

  说着,即抽剑直前,向纂剁去。纂连忙闪过,额已被伤,左右争来救纂,与从对敌。从双手不敌四拳,终为所擒。纂称为义士,宥从勿杀。绍在宫中闻变,乃遣武贲中郎将吕开,率禁兵出战端门。吕超亦引众助战,偏兵士都惮纂声威,相率溃散。纂得入青光门,升谦光殿,绍知不可为,趋登紫阁,自刎而亡,超独出奔广武去了。

  弘入殿见纂,纂见弘部众强盛,也不得不佯为推让,劝弘即位。弘微笑道:“绍为季弟,入嗣大统,所以人心未顺,因有此变。我违先帝遗训,愧负黄泉,若复越兄僭号,有何面目偷息人间?大兄年长才高,威名远振,宜速就大位,安定人心。”

  纂遂僭称天王,改元咸宁,谥绍为隐王,命弘为侍中大都督大司马车骑大将军,录尚书事,封番禾郡公。此外封拜百官,不胜具述。惟前左卫将军齐从,仍令复职。纂引从入见,且与语道:“卿前次砍我,未免太甚。”

  从泣答道:“隐王为先帝所立,臣当时惟知有隐王,尚恐陛下不死,怎得说是太甚呢?”

  纂仍嘉从忠,优礼相待,且遣人慰谕吕超,说他迹不足取,心实可原。超乃上疏陈谢,得复原官。

  惟弘因功名太盛,恐不为纂所容,时有戒心,纂亦不免加忌。两下里猜嫌已久,弘竟从东苑起兵,围攻禁门。纂遣部将焦辨,率众出击,弘战败出奔,逃往广武。纂纵兵大掠,所有东苑将士的妇女,悉充军赏。弘妻女不及出走,也被纂兵掠去,任意淫污。纂自鸣得意,笑语群臣道:“今日战事,卿等以为何如?”

  侍中房晷应声道:“天祸凉室,衅起萧墙,先帝甫崩,隐王幽逼,山陵甫讫,大司马惊疑肆逆,京邑交兵,骨肉相戕,虽由弘自取夷灭,究竟陛下亦未善调和。今宜省己责躬,慨谢百姓,乃反纵兵大掠,污辱士女,衅止一弘,百姓何罪?况弘妻为陛下弟妇,弘女为陛下侄女,奈何使无赖小人,横加凌侮?天地鬼神,岂忍见此?”【谠直可风。】

  说罢,欷歔泣下。纂亦不禁改容,乃禁止骚扰,召还弘妻及男女至东宫,妥为抚养。已被人污辱得够了。寻由征东将军吕方,执弘系狱,飞使告纂。纂使力士康龙,驰往杀弘。康龙将弘拉死,还归复命。身为戎首,宜其先亡。纂妻杨氏,为弘农人杨桓女,美艳绝伦,纂即立为皇后,授后父桓为散骑常侍,尚书左仆射,封金城侯。且因内乱已平,侈图远略,遂拟兴兵往攻南凉。

  中书令杨颖进谏道:“秃发利鹿孤,上下用命,国未有衅,不宜遽伐。今且缮备兵马,劝课农桑,待至有机可乘,然后往伐,乃可一举荡平。今日国家多事,公私两困,若非先固根本,内患恐将复起,愿陛下计出万全,毋轻用兵。”

  纂不肯从,竟引兵渡浩亹河,侵入南凉境内,果为利鹿孤弟傉檀所败。纂尚未肯罢休,复移兵西袭张掖。尚书姜纪又谏道:“今当盛夏,农事方殷,若废农用兵,利少害多,且逾岭攻虏,虏亦必乘虚来袭都下,不可不防,还请回军为是。”

  纂尚不以为然,侈然说道:“利鹿孤有甚么大志,若闻朕军大至,自守尚且不暇,还敢来攻我都么?”【已经一败,还要自夸。】

  遂进围张掖。偏傉檀不即赴援,竟引兵入逼姑臧,当由姑臧守将,飞报纂军。纂慌忙驰还,傉檀乃收兵退去。

  先是纂弑绍据国,姑臧城内,有母猪生一小猪,一身三头;又有黑龙出东箱井中,蟠卧殿前,良久方去。纂目为祥瑞,改殿名为龙翔殿。俄而黑龙又升悬九宫门,纂复改名九宫门为龙兴门。大约是条黑蛇,纂强名为黑龙。时西僧鸠摩罗什,尚在姑臧,因吕光父子,不甚听从,所以闲居寺中,无所表白,至是闻纂用兵不已,才入殿告纂道:“前时潜龙屡出,豕且为妖,恐有下人谋上的隐祸,宜亟增修德政,上挽天心。”

  纂虽当面应诺,下令罢兵;但性好游畋,又耽酒色,越是酣醉,越是喜游。杨颖一再谏阻,终不少改;再经殿中侍御史王回,中书侍郎王儒,叩马极谏,仍然不从。好容易过了一年,吕超调任番禾太守,擅发兵击鲜卑思盘。思盘遣弟乞珍,至姑臧诉纂谓超无故加兵。纂乃征超与思盘,一同入朝。超至姑臧,当然惧罪,先密结殿中监杜尚,求为内援,然后进见。纂怒目视超道:“汝仗着兄弟威势,敢来欺我,我必须诛汝,然后天下可定。”

  超叩首求免,纂乃将超叱退。欲斩即斩,何必虚张声势,况超固有可诛之罪耶!

  超趋出殿门,心下尚跳个不住,乃急往兄第。兄隆为北部护军,此时正返姑臧,便与超密商多时,决定异谋,伺机待发。也是纂命已该绝,不能久待,越日即引入思盘,与群臣会宴内殿,又召隆超两人,一同预席,意欲为超与思盘,双方和解。当下和颜与语,谈饮甚欢。超佯向思盘谢过,思盘亦不敢多求,宴至日旰,大家都已尽兴,谢宴辞出,思盘亦随着退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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