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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 失洛阳沈劲死义 阻石门桓温退师(2)


  暐偏不从恪言,竟令中山王冲为大司马。冲为暐弟,才不及垂。暐总道是懿亲可恃,所以舍垂任冲,但进垂为车骑大将军。会秦将苻庾举陕降燕,请兵接应,暐欲发兵救庾,因图关右。太傅评素无经略,谓不宜远出劳师。魏尹范阳王慕容德,表请乘机出兵,又为评所阻。

  时太尉阳骛,又相继谢世,继任的乃是司空皇甫真。真与垂统主张西略,并得苻庾来笺,极力怂恿,当由垂私下语真道:“今我所患,莫若苻坚王猛。主上年少,未能留心政事,太傅才识,远不及苻坚王猛,现在秦方有衅,可取不取,恐正如苻庾来笺,将有甬东后悔哩。”

  《春秋左传》越灭吴,置吴王于甬东,苻庾笺中,曾引此为喻。真答道:“我亦与殿下同意,但言不见用,奈何奈何!”

  说着,与垂相对欷歔,挥涕而别。

  旋闻陕城失守,苻庾被杀,还有庾党苻双苻柳苻武等,俱由秦王猛等讨平,一场好机会,坐致失去,垂与真更太息不已,徒恨蹉跎,俄而警报大至,晋兵大举西犯,前锋攻陷湖陆,宁东将军慕容忠,已经败没了,垂即自请出拒。燕主暐尚未肯任垂,但饬下邳王慕容厉为征讨大都督,给兵二万,使他前往。厉受命即行,究竟晋兵由何人率领,原来是晋大司马桓温。

  先是燕主慕容俊病殁,晋廷将相,统说是中原可图,独温谓慕容恪尚存,未可轻视。及闻恪死耗,温乃疏请伐燕,拟即大举。适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郗愔,因病辞职,朝旨授温兼代愔任,准令出师。温遂率弟南中郎将桓冲,及西中郎将袁真等,引兵五万,大举西进。参军郗超,谓漕运未便,不如缓行。温不肯依议,遣建威将军檀玄为先锋,进攻湖陆,一鼓即下,擒住守将慕容忠。温闻捷甚喜,即率大军进次金乡。

  时为太和四年六月,天气亢旱,水道不通。温使冠军将军毛虎生,凿通钜野三百里,引汶水会入清水,乃从清水挽舟入河,舳舻达数百里。

  郗超又入谏道:“清水入河,仍难通运,若寇坚持不战,运道必绝,再思因寇为资,复无所得,岂非危道?计不若率众趋邺,彼惮公威,或即望风奔溃,北归辽碣,我即唾手可得邺城,若彼能出战,便与交锋,一战可决,倘恐胜负难必,务欲持重,何如顿兵河济,控引漕运?待粮储充足,来夏乃进,舍此两策,徒连兵北上,进不速决,退更为难。寇得迁延岁月,设法困我,渐及秋冬,水更滞涸,北方早寒,三军未带裘褐,必叹无衣,不但无食可忧哩。”

  温仍然不从。超为温所信任,何此时两不见从?岂胜败果有数么?已而慕容厉领兵来战,温与厉对垒黄墟,麾兵猛斗,大败厉众,厉匹马奔还。燕高平太守徐翻,望风降晋。温复分遣前锋将邓遐朱序,往攻林渚,击败燕将傅颜,温节节进兵。适燕乐安王臧,奉燕王命,再统各军堵截晋师,被温迎头痛击,又大败亏输,逃之夭夭了。晋军随温进驻武阳,燕故兖州刺史孙元,挈领族党,起应温军,温直至枋头。

  是时,燕主暐及太傅评,连接败报,吓得魂魄飞扬,一面遣散骑常侍李凤,向秦求救,一面召集大臣,谋奔和龙。吴王垂奋然道:“臣愿统兵击敌,如再不胜,走亦未迟。”

  暐乃命垂为南讨大都督,使与征南将军范阳王德等,调集步骑五万,出御晋军。垂请令司空左长史申胤,黄门侍郎封孚,尚书郎悉罗腾,皆为参军。暐当然允准,惟尚恐垂难却敌,再遣散骑侍郎乐嵩,驰赴关中,催促援兵,情愿将虎牢西境,作为赠品。

  秦王坚与群臣集议东堂,群臣俱进言道:“从前桓温侵我,屯兵灞上,燕未尝发兵相援,今温自攻燕,与我无涉,我何必往救。且燕从未向我称藩,我更不宜往救呢。”【温至灞上,见五十五回。】

  大众异口同声,并作一词,只王猛在旁默坐,不发片言。胸有成竹。秦王坚退入后庭,召猛入问。猛答说道:“燕虽强大,慕容评实非温敌,若温举山东,进屯洛邑,收幽冀兵士,得并豫食粟,观兵崤渑,恐陛下大事去了。今不若与燕合兵,并力退温,温退燕亦疲,我可承他劳敝,一举取燕,岂不是良策么?”【计固甚是,可惜太毒。】

  坚抚掌称善。因遣将军苟池,洛州刺史邓羌,率步骑二万人救燕,出自洛阳,进至颍川。更遣散骑常侍姜抚,至燕报使,名为赴援,实是借此观衅,要想并吞燕土哩。

  且说燕大都督慕容垂,带领将士,行近枋头,择地驻营,按兵不动。参军封孚,密向申胤道:“温众强士整,乘流直进。今我军徒逡巡南岸,兵不接刃,如何能击退强敌哩?”

  胤答道:“如温今日声势,似足有为,但我料他决难成功。现在晋室衰弱,温跋扈专制,想晋臣未必尽肯服温,所以温得逞志,众必不愿,势且多方阻挠,使温无成。且温恃众生骄,应变反怯,率众深入,应该急进,今反逍遥中流,坐误事机,彼欲持久取胜,岂不思粮道悬绝,转运为难么?我料他师劳粮匮,情见势绌,必且不战自溃了。”

  孚喜道:“诚如君言,我可坐待胜仗哩。”

  翌日,慕容垂升帐,但命参军悉罗腾,与虎贲中郎将染干津等,引兵五千,授他密计,出营拒温。腾行至中途,遥见一敌将跃马前来,背后引着晋兵千余人。仔细辨认,乃是燕人段思,叛燕降晋,便语染干津道:“可恨此贼,定是来作向导,卿可诱他过来,我当设法擒他。”

  染干津听着,便率五百人前进,遇着段思,便与交锋。才经数合,便虚晃一枪,拍马就走。思不知是计,纵马追去,不料悉罗腾纵兵杀出,染干津亦回马夹攻。段思能有偌大本事,禁得起两路兵马?一场厮杀,被腾生擒活捉去了。腾将思解送大营,自与染干津共往魏郡。可巧兜头碰着李述,乃是故赵部将,归属晋军,当下告染干津道:“我都督曾料晋兵旁掠,特遣我等到此。今果与敌相遇,须力斩来将,方好挫他锐气。”

  借腾口中,叙明密计。染干津便跃马摇枪,往战李述。述非染干津敌手,战了片时,力怯欲遁。悉罗腾纵辔出阵,向述一刀,砍去左肩,返身坠地。染干津下马枭首,述众皆遁,被腾杀死大半,回营报功。垂已令范阳王德,与兰台侍御史刘当,分率骑士万五千人,往屯石门,截温运漕。更使豫州刺史李邦,带领州兵五千,截温陆运。温方命袁真攻克谯梁,拟通道石门,以便运粮。

  偏燕将慕容德等,已在石门扼住,不能前进。德复令将军慕容寅,前往挑战,引诱晋军追来,用埋伏计,杀毙晋军多人。温闻粮道梗塞,战又失利,当然不能久留,且探得秦兵又至,没奈何焚舟弃仗,遵陆退归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行军第一是粮需,饷道艰难即险途。
  锐进由来防速退,事前何不用良谟。

  欲知温退兵情形,本回不及再表,须看下回自知。

  *==*==*

  洛阳可救而不救,徒致沈劲之死节,晋廷可谓无人。然尸其咎者非他,桓温也。哀帝崩,帝奕立,当交替之际,晋廷之不能援洛,犹为可原,温自赭圻移镇姑孰,何不即日出师,往援洛阳乎?彼沈劲能盖父之愆,为晋殉节,变凶逆之族,为忠义之门,此本回之所以特从详叙也。桓温利恪之死,乃大举伐燕,不知恪虽死而垂尚存。垂之才不亚于恪,宁必为温所败?

  况郗超二策,上则悉众趋邺,次则顿兵河济,诚为当日不易之良谟,温两不见听,徒迂道兖州,被阻石门,师已老而屡战无功,粮将竭而欲输无道,卒致焚舟却走,仓猝退师。人谓温智,温亦自谓予智,智果安在哉?故洛阳之陷,有识者已为温咎,至枋头之败,温之咎更无可辞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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