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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小儿女突围求救 大皇帝衔璧投降(1)


  却说琅琊王睿,因杜弢走死,湘州告平,遂进王敦为镇东大将军,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,领江州刺史,封汉安侯。外如陶侃以下,无甚超擢,唯奖叙有差。敦既握六州兵权,得自选置官属,权势益隆。当时江东一带,内倚王导,外恃王敦,曾有王马共天下的谣言。实是王牛,并非王马。

  荆州刺史陶侃,最称有功,反中敦忌。侃却未悉敦情,但知平乱,复引兵往击杜曾。适愍帝派侍中第五猗为安南将军,监领荆梁益宁四州军事。猗自武关南下,由杜曾至襄阳往迎,曲致殷勤,且娶猗女为侄妇,竟与猗分据汉淝,作为犄角。及侃赴石城攻曾,也未免恃胜生骄,视为易取。

  司马鲁恬谏侃道:“兵法有言,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,杜曾非可轻视,公当小心将事,毋中彼计。”

  侃不以为然,径向石城进发。到了城下,麾兵猛攻。曾多骑士,突然开门,纵骑突出,冲过侃垒。侃率众抢城,不遑顾后,哪知前面由曾杀出,后面又有骑兵返击,几至腹背受敌,为曾所乘,还亏侃军素有纪律,临危不乱,才得勉力支持,但兵众已战死了数百人。曾见侃力战不退,也不愿返守石城,因下马别侃。侃亦不欲进逼,由他自去。

  时晋廷因山简已殁,见前回。续派襄城太守荀崧,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,驻节宛城。杜曾自石城出走,引众往攻荀崧,突将宛城围住。崧不意寇至,顿时慌乱,又兼兵少食寡,势难久持,不得已向外乞援,为解围计。当时襄阳太守石览,为崧故吏,崧即缮就书函,拟遣人送达襄阳,求发援兵。

  偏僚佐不敢出城,得了崧命,都面面相觑,呆立不动。崧急得没法,只得据案欷歔;蓦见一垂髫女子,从屏后出来,振起娇喉,向崧朗禀道:“女儿愿往!”

  写得突兀。崧惊起俯视,乃是亲女荀灌,年只一十三龄,不由的叹息道:“汝虽愿往投书,但身为弱女,如何突围?”

  灌奋答道:“城亡家破,同时毕命,果有何益?女儿年虽幼弱,颇具烈志,倘能突出重围,乞得援兵,那时城池可保,身家两全,岂不甚善?万一不幸,为贼所困,也不过一死罢了,同是一死,何若冒险一行。”

  说至此,竟把两道柳眉,耸上眉棱,现出一种威毅的气象。旁边站立的僚佐,都不禁暗暗喝采,啧啧称奇。自知愧否?灌又向外召集军士,慨然与语道:“我父被困,诸君亦被困,譬如同舟遇难,共虑覆亡,我一弱女子身,不忍同尽,所以自愿乞援,今夜即拟出发,如有与我同志,即请偕行。退贼以后,我父不惜重赏,与诸君共享安乐,愿诸君三思!”

  言未毕,即有壮士数十名,踊跃上前道:“女公子尚不惜身命,我等怎敢自阻?愿为女公子先驱!”【全从义愤激起。】

  灌又顾语僚佐道:“灌冒昧求援,往返必需时日,守城重责,我父以外,还仗诸公。”

  僚佐听了,也不好再为推诿,便即应声如命。灌乃与勇士立约,准至夜半出城,自己入内筹备。

  到了黄昏时候,饱餐一顿,便即束住头巾,缚紧腰肢,身穿铁铠,足着蛮靴,佩了三尺青虹剑,携了两把绣鸾刀,出至堂上,辞别乃父。荀崧瞧着,好似一个女侠模样,不觉又喜又惊,便嘱语道:“汝既愿往,我也不便阻汝,须要小心为上。”

  灌答道:“女儿此去,必有佳音,愿父亲勿忧!”

  全无一些儿女态,真好英雌。崧乃递与乞援书,灌接藏怀中,即奋然告别道:“女儿去了。”

  此四字胜过易水荆卿。一面说,一面出厅,但见壮士数十名,俱已扎束停当,携械待着,经灌一声招呼,都上前听令。灌命大众上马,自己亦跨上征鞍,驰至城边,潜开城门,一声驱出。杜曾营外,只有侦骑巡逻,见城内有人出来,忙即报知杜曾。待曾拨兵出阻,灌等已穿垒过去。曾兵相率来追,被灌指麾壮士,回杀一阵,砍倒曾兵数名。究竟夜深天黑,咫尺不辨,曾兵亦何苦寻死,乐得退还。

  灌得驰至襄阳,入谒石览,呈上父书。览见灌是个少女,却能突围求救,自然另眼相看。再经灌词气慷慨,情致纯诚,当即满口应承,即日赴援。灌尚虑览兵未足,再代崧草书,遣人飞报寻阳太守周访,请他为助,自与石览兵众,还救宛城。城中日夕望援,见有救兵到来,欢声四噪,荀崧即督众出迎。

  灌引览至城下,被杜曾兵阻住,当即跃马冲入,且战且前。览军随进,奋力突阵,荀崧亦已杀出,里应外合,即将杜曾兵击退。崧览并马入城,灌亦随进。未几,又来了一员小将,带兵三千,也来援崧。杜曾见救兵陆续到来,料知宛城难下,见机引去。

  看官欲问小将为谁?乃是周访子抚。崧迓抚入城,与览并宴,席中谈及乃女突围事情,览与抚同声赞美。从此灌娘芳名,遂得传诵一时,称扬千古了。【力为巾帼褒扬。】

  石览周抚,辞归本镇,不在话下,惟杜曾退次顺阳,遣人至荀崧处上笺,有“乞求抚纳,讨贼自效”等语。崧因宛中兵少,恐曾再至,不得不复书允许。陶侃闻报,亟贻崧书道:“杜曾凶狡,性如鸱枭,将来必致食母,此人不死,州土不安,足下当记我言,幸勿轻许。”

  崧不听侃言,果然杜曾复出,进围襄阳,亏得裹阳有备,无懈可击,曾始退去。侃将还江陵,欲至王敦处告别,部将朱伺等,俱向侃谏阻,谓敦方见忌,不宜轻往。侃以为敦不足惧,慨然竟行。见敦以后,果为所留,别用从弟王廙为荆州刺史。侃吏郑攀马俊等,诣敦上书,共请留侃,敦当然不许。攀等相率恨敦,竟率徒党三千人,西迎杜曾,同袭王廙。激使为变,谁实尸之。廙奔至江安,调集各军讨曾,曾既得郑攀等人,复北合第五猗,来攻王廙,廙又为所败。王敦嬖人钱凤,素来嫉侃,遂诬称攀等为乱,实承侃旨。

  看官!试想敦既与侃有嫌,又经钱凤从旁媒孽,顿时起了杀心,披甲持矛,拟往杀侃。转念一想,不便杀侃,又复回入。再一转念,仍要杀侃,又复趋出。辗转至四五次,为侃所闻,竟昂然见敦,正色与语道:“使君雄断,当裁制天下,奈何迟疑不决呢?”

  言毕,趋出如厕。未免太险,但看下文梅陶等之谏,想侃已与接洽,故有此胆。谘议参军梅陶,长史陈颂,并入谏敦道:“周访与侃,乃是姻亲,相倚如左右手,岂有左手被断,右手不应么?愿公慎重为是!”

  敦意乃解,释甲投矛,命设盛筵,召侃同宴,且调侃为广州刺史。侃宴毕即行,惟侃子瞻尚留敦处,由敦引为参军。

  先是广州人民,不服刺史郭讷,另迎前荆州内史王机为刺史,王机见二十四回。机至广州,恐为王敦所讨,因遣使白敦,情愿转徙交州。敦却也允诺,故令侃往刺广州。偏机收纳杜曾将杜弘,杜弘见前回。听了弘言,仍欲还取广州。

  可巧陶侃驰至,击破王机及杜弘,机走死道中,弘奔投王敦。广州平定,侃得进封柴桑侯,食邑四千户。侃在州无事,辄朝运百甓至斋外,夜运百甓至斋内。左右问为何因?侃答说道:“我方欲致力中原,不宜过逸,今得少暇,欲借此习劳,免致筋力废弛呢。”

  左右乃服。只是郑攀等与廙相拒,尚未了结,俟至下文再表。

  且说汉中山王刘曜,奉汉主聪命,复出兵寇掠关中。晋愍帝令麹允为大都督。率兵抵御,索綝为尚书仆射,都督宫城诸军事,保守长安。曜至冯翊,太守梁肃,弃城奔万年。

  冯翊为曜所得,再移兵攻北地。麹允出至灵武,因兵力单弱,不敢轻进,再上表长安,乞请济师。长安无兵可调,只得向南阳王征兵。南阳王保,与僚佐商议行止,僚佐皆说道:“蝮蛇螫手,壮士断腕,今胡寇方盛,不如且断陇道,见可乃进。”

  从事中郎裴诜道:“今蛇已螫头,头可断不可断么?”【诘问得妙。】

  保实不愿援长安,但使镇军将军胡崧为前锋都督,待诸军会集,然后进援。恐不耐久持了。麹允待援不至,又表请奉帝就保。索綝从中阻议道:“保得天子,必逞私图,不如不去。”【就保亦危,不就保益危,看到下文,是綝已隐有异志了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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