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远书城 > 历史演义 > 元宫十四朝演义 | 上页 下页
第三十六回 诛谏臣丧心病狂 崇西僧灭天毁圣(2)


  八思巴等谢恩而退。次日早朝,世祖下手谕道:朕今混一土宇,中外臣民,宜定所尚,以各遵于荡平之路。尚忠尚质,三代惟然。是道是儒,累朝皆谬。朕前已崇奉释教,皈依西方,二三臣工,罔敢异志。其儒宗至圣孔子,可降为中贤,免行释尊之礼。学官改为兰若招,提科学校,一律停止。上帝天翁,坐拥虚器,懵懵无识,全无降鉴之灵,宜更其位。圜邱郊祀,俱罢典礼。其道门书籍,概用焚毁,惟道德经不在此数。有私藏天文图谶,太乙雷公式,七曜历,推背图,苗太监历等书者,杀无赦,知而不举者连坐。

  这道手谕传下,又分天下人民为十等,是那十等呢?乃是一官,二吏,三僧,四道,五医,六工,七匠,八娼,九儒,十丐。满朝文武,见世祖这样施为,莫不骇异!翰林学士王磐出班欲谏,太傅伯颜忙牵其裾道:“先生不见李迪、王晏么?两颗首级还悬在竿上呢。”

  王磐不听,大言道:“老夫今日得死所了。”

  左拾遗吴潜、给事中刘元礼、集贤大学士许衡、工部郎中敦守敬、昭文馆学士张文谦,都齐声说道:“王翰林能死,我辈断不令你一人死的。”

  王磐发指眦裂,奋臂向前,正要毁去白麻。忽西南角上,豁喇一声,有如天崩地裂,众臣皆惊惶失色,早有内侍传言道:“太极殿被雷震毁一角,霎时间天昏地暗,雨雹并至。”

  世祖此时也不免吃了一惊,遂即退朝。桑门国师等吓得无处逃窜,随了众官仓皇而出,方才走到正阳门,忽然一个暴雷,从空击下,将瓦叫、没的里两个西僧同时震死。王磐执了许衡的手说道:“灭天毁圣,亘古未有,谁谓苍苍者没有显应呢?”

  两人叹息而去。

  次日,接连报来,大同路地震,江淮等处大水,淹死诸民二十余万,太庙中鬼哭有声。群臣以为天变猝至,可回上意,上章进谏,交疏劾奏西僧。无如世祖刚愎自用,不肯承认错误,总算天变迭至,心内有些惊惧,没有诛戮谏臣,但将奏章,留中不发,亦不停止前诏。许衡私自叹道:“先圣德与天齐,其圣自在天壤,原不是人力所能褒贬。但衡读其书,服其教,得以身名俱显,今年已老,目睹欺天灭圣之事,不能挽救,有何面目立于朝堂。”

  遂连章乞休而去。王磐亦以年老,乞病归里。稍有风节的大臣,羞与西僧为伍,皆致仕而去。朝堂上面,只剩了一班佞体之人,与国师桑门等,挑唆世祖,为非作恶。一日,世祖设宴偏殿,由一班佞体之臣与国师等侍晏,世祖同了诸王妃嫔,错杂列坐,全无伦次,耳听谀词,目视美色,不觉心怀大乐,对众人说道:“今日须要痛饮尽醉,如不醉者,以违旨论罢。”

  一时君臣之间,丧德失仪,谑言嫚语,全无顾忌。饮至半醉,世祖科头箕踞,大呼左右,取龙头钵盂来。须臾,内侍捧至。众人视之,不识何物。世祖对国师八思巴道:“此饮器也,用人头琢成,但必须国王之头方妙。此物乃是乃蛮国王太阳汗之头所制成。凡我漠北诸部长,伐人之国,得国王之头为饮器者,最为吉利。朕在漠北之时,毫无拘束,常以龙头钵盂,轰饮至醉。自混一中原之后,一班迂儒,定朝仪,制礼节,君上晏饮,不得过三爵。便是一举一动,也有台谏监察,不能妄行一步,如有千万道麻绳,把朕捆缚住了,一些不得自由。今得国师一言,将朕提醒,贬了孔子,一班迂儒无颜在朝,纷纷自去,朕方得与诸卿,在此畅饮,无人谏阻,所以取出龙头钵盂,以谋一醉。”

  说毕,命左右斟满了酒,一饮而尽。嗣古妙高向前言道:“陛下的饮器,自以为妙,以臣观之,尚未尽善!”

  世祖闻言,若有愠色。嗣古妙高又顿首说道:“陛下言此饮器,须以国王头为之始妙,然不过国王之头,尚非天子之头,若得天子之头为之,岂不更妙么?”

  世祖回嗔作喜道:“果然更妙!但安得天子之头,琢为饮器。”

  嗣古妙高奏道:“今宋帝诸陵,皆在会稽,何不遣使伐掘陵寝,取头以献。且陵中必定藏有珍宝,既可制饮器,又可得珍玩,岂非一举两得之事么?”

  世祖以手抚嗣古妙高之肩大笑道:“枢密真可人也!朕昔日平国数十有余,所得珍异金宝,不可胜计。惟张宏范灭宋归来,绝无所有,只得一死不失节之文天祥。朕深以为异!岂知金宝藏于陵中,枢密不言,朕几失之交臂了。权擢少傅,他日更有升赏。”

  嗣古妙高叩首谢恩。即日下诏,命侍郎卢世荣、内侍咬住前往,会同浙江省平章哈马黎、江南掌教西僧杨琏真珈伐掘诸帝陵寝。

  这道诏书下去,早已惊动了故宋的几个遗民,要想保护宋朝诸帝的尸骨了。那会稽地方狮山屃湖之间有一个老人,操舟往来江上,自言姓朱。江上之人,皆呼之为朱叟,与村中父老,极为相得,花晨月夕,划舟而来,酌酒共饮,抵掌谈心,终日不倦。

  一日,正饮酒饮得十分欢畅,朱叟忽然停杯大哭。众人皆为愕然,齐问为何如此悲伤。朱叟哽咽答道:“我世外闲人,一无可恋,有何可悲之事。所悲者,宋朝三百二十年天下,一旦亡于胡元,使生民涂炭,沉沦于孽海之中,万劫不能超生,不禁悲从中来,所以放声一哭,并无他意。”

  众人皆用言相劝道:“宋室之亡,虽可悲伤,但事已如此,无可挽回,叟亦何必自寻苦恼。”

  朱叟道:“老夫世居淮西,服畴食德,代受国恩。自夏贵以淮右降元,举家逃窜十年之久,并无确耗。老夫浪迹两浙,往来江上,茫茫家国,何堪设想,我乃故宋之遗民也,安得不悲?”

  说至此,更涕泗横流,悲不可遏。众人听了这一席话,也不禁为之感泣。朱叟手举酒杯,酬于江中,朗声高吟道:

  黄犬东门事已非,华亭鹤泪慢思归。直须死后方回首,谁肯生前便拂衣。此日区区求适忘,他年往往见知机。不须更说莼鲈美,但在江南水亦肥。

  吟罢了时,浮一大白,又续成一绝道:

  烟凝楚岫愁千点,雨洒吴江泪万行。
  飘泊京湖逾十载,不堪回首细思量。

  朱叟慷慨悲歌,亡国之泪,续续而下,向众人说道:“老夫幼读诗书,长知礼义,身为故宋之人,死作故宋之鬼,岂肯奴颜卑膝,屈身以事鞑奴?我辈身为平民,犹知励节。所可恨者,堂堂宗室,亦应诏出仕。故宋之状元宰相,亦屈膝虏廷。老夫所咏之诗,正为这两人而发。”

  此言未毕,众人问道:“叟所言的宗室与状元宰相,究是何人?可以明示我等么?”

  朱叟叠着两指,慢慢的道将出来。未知这二人究系谁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梦远书城(guxuo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