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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断玉臂珍重人道 伐金邦继承先志(1)


  话说窝阔台因一人寂寞无味,向颐养殿的阶下走来,恰巧夏公主在成吉思汗榻前侍疾,因为更衣回到自己的香宫里面,略加梳洗,重又走出宫来,正与窝阔台劈面相逢。窝阔台见了夏公主,不禁笑逐颜开,忙上前请安,低声下气的问道:“公主何刻回宫?俺父皇的病势可好些么?”

  夏公主道:“主子春秋已高,精神不继,并无什么大病,只要静养数日,便可安痊,皇子尽可放心。”

  窝阔台又凑上一步,逼近了身子,低低问道:“俺父皇这几日身体欠安,无人陪伴母后,母后可觉得寂寞么?”

  夏公主听了这话,知道必无好意,正色说道:“这话岂是皇子所宜出口,倘为人传扬出去,成何事体?”

  窝阔台笑着,将手在公主肩上一拍道:“深宫里面,有谁知道,公主尽管放大了胆,不要害怕,凡事有俺在此,还怕承当不下么?”

  夏公主大吃一惊,忙将窝阔台的手推去,跌跌撞撞,向成吉思汗寝宫奔去。窝阔台还不肯放手,在后追来。幸香寝宫距此不远,夏公主慌慌张张跑将入去,脚步甚重,把成吉思汗惊醒转来,抬头一看,见夏公主粉面红晕,娇喘微微,便问道:“你因何事故,如此慌张?”

  夏公主深恐成吉思汗知道此事心中生气,要添出病来,不敢实说,便支唔道:“妾因皇子前来问候,先来通报,不期在地毯上一绊,几乎跌倒,以致有惊主子,望乞恕罪!”

  成吉思汗听了,便道:“皇子在哪里?”

  这时窝阔台也追了夏公主前来,听得成吉思汗惊醒,唯恐夏公主从实说出,心内老大着急!后来听得夏公主托词支唔,方才放心,还疑夏公主有情于己,十分庆幸!后来又闻得成吉思汗问皇子在哪里,便乘势走进请过了安,成吉思汗垂询了几桩国事,便告退出来。那成吉思汗果然没有什么大病,因为酒色淘虚了身子,精神不继,所以不快,在寝殿内屏除一切,静养数日,仍复强健如故。他的身体既已强健,便不肯休息,又起了人马,去灭西夏。虽将西夏灭了,却不能生还故国,殁于军中。

  窝阔台即位之后,一心记念着夏公主,当办理成吉思汗丧事的时候,两人也常常见面。窝阔台便陪尽小心,要想感动了她的芳心,成就好事。无如夏公主总是正颜厉色的对待他,绝不与以可乘之机。窝阔台很不甘心,但因诸王和各部长都在和林,恐怕闹出事来不当稳便,只得忍耐住了。

  到得丧礼已毕,将成吉思汗安葬于起辇谷内,诸王和各部长归去的归去,回镇的回镇,均已陆续启行。窝阔台暗想道:“俺现在身为大汗,不比得父皇在日了。蒙古的风俗,本有以母为妻的例子,我何妨直接封夏公主为妃,命她来侍寝呢?”

  当下打定主意,便命个内监,先去通知夏公主,说是主子于今天晚间,前来临幸,所以先来通报,好预备接驾,免得临时匆迫。

  夏公主听了这话,不禁玉容变色道:“岂有此理!论名分,我是他的庶母,如何可以作此禽兽行为!”

  内监笑道:“公主原来不曾知道,这父死妻母,乃是俺们的风俗,主子按照俗例而行,早就可以召公主前往侍寝。只因心内敬重公主,不肯出此逼迫,迟至今日,又不肯率然从事,命俺先来通知公主。况公主年轻守寡,正在寂寞无欢,得主子前来俯就,何等荣幸!旁的后妃,还求之不得呢。俺劝公主不要执性,还是预备接驾,且图目前的富贵荣华罢。”

  夏公主怒道:“我原知蒙古有以子妻母的兽行,但我非蒙古妇女,乃是西夏人氏,自幼读诗书,各大义,沐浴圣人之教,岂肯贪一时之富贵,遗万年之羞辱!你可去对窝阔台说,他既身为人主,要想平金灭宋,继父之志,须要除去蒙古陋俗,遵奉圣人之教,以礼义廉耻为重,万不可再作禽兽的行为。况我国亡家破,现在又做了未亡之人,生在世间,已觉十分觍颜,他若加以逼迫,唯有一死而已。现在我恐你无以回命,可带一个信去与他。”

  说着,立起身来,将壁上悬的一柄宝剑,取在手中道:“这柄剑乃是他父亲常佩之物,我便把来表示此心。”

  讲到这里,举起剑来,向左臂奋力一砍。左右随侍的宫女和传命的太监,吃了一惊,连忙上前夺剑,哪里还来得及。夏公主的左臂已经砍断,鲜血淋漓,夏公主早已倒在地上,花容惨淡,星眼紧闭,痛晕了过去。宫女们忙上前扶她起来,送往榻中卧下。

  那个内监,见了这般情形,忙忙的飞奔而去,把夏公主的言语和砍断左臂的事情,绝不隐瞒,一一告知窝阔台,窝阔台听了这一席话,也觉内愧!又闻得夏公主已砍了左臂心内也敬重她的节烈,忙传命召医官入宫,替她医治,又令那内监重复去安慰夏公主,叫她安心治伤,主子已自知己过,决不敢再有侵犯,万勿另萌他意。夏公主听了,默默无言,唯有伏枕流泪,自伤命运罢了。

  这件事情,传到成吉思汗各后妃的耳中,她们也深敬夏公主的志气,又因为自己顺从了窝阔台汗,做了灭伦之事,大家都觉怀惭!第一个是也遂皇后,她平日与夏公主,最为莫逆,又因年纪已长,身分尊严,窝阔台在她跟前,不敢无礼,并未有甚暧昧事情,因此心怀坦然,闻得夏公主断臂拒幸,连忙赶到香宫,前往探视。只见夏公主身卧牙床,拥着锦被,静悄悄的一无声息,也没宫女在旁侍候。也遂皇后来至床前,夏公主方才知道,慌要坐起身来。也遂皇后忙按住了她的玉体,说道:“伤痕未愈,万勿劳动,恐触了风,疼痛又要加剧了。”

  一面说着,一面便在床上坐下,细问窝阔台相迫的情形。夏公主将前后情由,一一告知。也遂皇后不觉长叹道:“嗣君所为,简真不顾人伦,幸得贤妹有此一举,可以使他略知敛迹。这件事情,非但保全了贞节,并且大有造于蒙古哩。”

  夏公主也叹道:“先皇在日,感震寰中,灭国四十,但西北余孽未尽,札兰丁时时觊觎,倘若稍有间隙,便要死灰复燃。东南金、宋犹存,自鲁国王木华黎殁后,将帅无人,深为可虑!先皇若在,原足以慑服金宋,使之不敢妄生他念,现在赉志以殁,嗣君若不大加振作,非但不能平金灭宋,承继先皇的遗志,恐怕金宋二国,养足气力,生聚教圳,还要报复前恨哩。此时宫中除了皇后以外,恐无一人可以训导嗣君,令他觉悟,还望皇后把此中的利害,为嗣君开陈一番,使他奋起精神,以竟先皇未竟之功,方不负当日恩眷一场,就是将来死后,在九泉之下,也可以对先皇了。”

  也遂皇后听罢此言,连连点头道:“贤妹之言使我茅塞顿开,当即宣召嗣君,加以训饬,令其奋发有为。”

  遂即辞别夏公主回到正宫,传宣窝阔台进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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