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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狄招讨一征罗浮(1)


  江南苏州之水,莫大于太湖。周围八百余里,界跨江浙两省,内有七十二峰。居民聚处,村落甚众。湖中水发后,仍然波光如练,一碧万顷。时有涪陵公赵晟、马遇乐、张怀亮、皇甫惇、马遇阳一行五人,命舵工缓缓荡桨。舟过销夏湾,有一卜者姓刘名知几,面湖而居。门首设卜肆,往来问休咎者,络绎不绝,然以术自晦。晨起乃自占一课,得离之蒙,内外皆伏藏不见。讶曰:“新莽篡汉,犹有中兴,天下事未可知也。但蒙昧在山水中,跃出云衢,尚犹有待……”

  言未已,见湖上一舟鸣榔而来,船头上云气如华盖,又若龙成五彩,隐隐不绝。

  知几望气大异之,忽斥堠上防湖军士,认定舟中有三人,非元人衣冠,疑为奸细,呼哨一声,驾只小舟,飞去盘诘。舟中人不服,互相喧嚷。军士跃入舟中,被一人打下水去,一时舟聚如蚁,各舟上皆用挠钩长矛,奋勇拦截。奈湖面浩浩荡荡,茫无际涯,兵往东截,舟往西走;兵往西截,舟往东走。斥堠上十余号船,全不济事。岸上总兵官到,远远望见,激得性起,大呼:“扛混江龙来。”

  军士慌忙,将大炮扛至江边,安布举火。一时火不能燃,众军正在慌乱之际,舟去已远。总兵吩咐不必追赶,约住军士,方去验炮。见药线皆有水气,炮内药虽盛满,水皆浸遍。总兵大怒,重责军士。发付毕,转身欲过卜肆,造访知几。盖知几素与总兵相善故也,时总兵来至相馆,见阒寂无人,问左右居民曰:“先生何往?”

  皆言:“适才往东首去了,行色仓皇,不知何往?”

  总兵全不在意,纵马而归。

  殊不知刘知几有心救护舟中人,熄了火种,不得不离火地也。

  且说涪陵等因张怀亮打翻军士,一时冒险,得离虎口,急催赶放舟而行。直出嘉兴,由秀水过钱塘江。非止一日,在舟中远远望见临安城雉堞隐隐,楼阁层层,虽残败之余,而雨中春树,仍然万家烟火气象。回视吴山在望,划断江浙二省。有衣锦悬留栖霞葛岭,无不南北东西,洞天拱极。涪陵凄然泪下,谓皇甫惇曰:“天日依然,潮汐如故,故宫禾黍,谁闵周宗。某欲泊舟上岸,一览旧都,诸君何如?”

  皇甫惇亦有心访钱塘令葛天民消息,皆言愿往。惟马遇乐深以上海县之事为鉴,坚拒不可。逐日皆在舟中安宿,直至严州府桐乡具,方始上岸。

  过富春,访钓台,再达衢州。经常山县,张怀亮曰:“此去草平驿,交浙省地界。过此玉山,即广信府,属江右,离抚州不远矣。”

  一日抵临川县,约行数十里,一山耸峙,四围广阔,树木蓊蔚。中忽有鸣镝声,涪陵大惊,张怀亮迈步上前,一声口号,林中奔出数十喽卒,内有曾认得怀亮者,大呼:“吾家大王好友来矣!”

  怀亮曰:“作速报知尔,主说有大宋涪陵殿下,特来造访。”

  喽卒如飞而去。涪陵等又行过数重山隘,方见围场,袤延十余里,乃是练兵所在。又见一山,危崖峭拔,孤是一径。上列鹿角,天造地设,两扉石门,豁然洞开,只有飞鸟可下,真是一夫可守,万军难攻。时刘瑛、刘瑝弟兄,迎出寨外。

  涪陵见二人英气勃发,风骨伟然,甚喜。一齐拱入大寨,逐一行礼。起居毕,二家各述行径,备达款曲,便推涪陵为军中之主,权领其众,任随驱遣,涪陵谢曰:“晟以不幸,身遭国难,海外残喘,得延余生,足矣。军中之主,恐不胜任也。”

  二刘不许,随令帐下大小头目队长参见,皆称千岁。寨中共四千余众,俱有重赏。即将石门山改为龙会山,更换旗号,设宴庆贺。刘瑛就筵中首先举觞上寿曰:“殿下请尽此盏,小将明心。”

  涪陵不辞,饮讫坐定。刘瑛曰:“先督臣力御外侮,贾平章款和误国。先君知事不可为,樊城未陷,纵酒饮恨而卒。我等啸聚山林,别无他意,不愿服事蒙古耳。今遇殿下,英雄有用武之地,名义所在,我等之志舒矣。”

  涪陵敛容谢曰:“诸君犹努力王室,愿复神州,晟独不能枕戈待旦乎!但混一区宇,势难动摇,螳臂当车,其如石卵不敌何?”

  皇甫惇曰:“不然,尧舜揖让,汤武征诛,同属应天顺人,自后得天下者或以德或以功,逆取而必顺守,始得人心。人心既坚,根本自固,所谓众志成城也。蒙古功德不闻,而凶恶日甚,自谓灭天毁圣,崇奉西僧,足以恐吓天下也。不知天下久欲荷戈逐之矣。曲直之分,胜负已定,请殿下勿疑。”

  涪陵喜曰:“先生开陈大略,使晟释疑。但在江南号召天下,或易为力耳。”

  马遇乐曰:“金陵王气尽矣,绍兴中且不能挽回,何有今日?”

  刘瑝曰:“近来江淮已被群贼骚扰不堪,杨镇龙败死,秦寇称尊,自谓不日席卷东南,其志不小。”

  涪陵曰:“志大才疏,焉能成事?窍据寿春,毒痛生民,不日当自毙矣。某等作恢复大举,总以得人心为本。皇甫先生,金石之言,信不诬矣。事之成败,尚赖诸君翼赞耳。”

  马遇阳曰:“我等竭力保戴,何愁大事不成?但恢复州郡,须要避瑕攻坚,方得根株稳固。”

  张怀亮曰:“此去建昌府,控三吴之襟带,扼五岭之咽喉,最为紧要。若论富饶,则本府抚州,众人皆欲先取。抚州可就粮,亦属近地。”

  涪陵曰:“不然,仗义举事,宜先取形胜冲要之地居之,使天下知我志在扫平区宇,不徒利其蓄积,可以养我士卒也。”

  因问:“抚州太守,其人何如?”

  刘瑛曰:“太守姓侯名长孺,原本萍乡县令,在任清廉可风,升授府尹。其人虽有干才,然我等占据此山,亦置若罔闻,未知何意也。”

  皇甫惇闻抚州府太守乃侯长孺,大喜曰:“殿下议取建昌,最为得计,建昌若下,则抚州不劳张弓寸箭,凭某入城,晓谕大义,抚州唾手可得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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