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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夏履癸拒谏听谗 夏贤臣同议去国(2)


  大宗伯无荒犹在座,复进曰:“此佞人之说,君王奈何听之为然?彼天地之生异类之物,相生相制,如蜈制蟒,鸡制虫,虎制兽,豹制虎,金制木,火制金,木制火,此皆一定之理,不可易者也。若夫人之同类,相制则不然。在下位者,得势则为卿相,失势则为匹夫。在上位者,得势则为天子,失势则求为匹夫,亦不可得。若不修德则不能得民矣!又安得为君、安得服天下也?若但恃力,则蚩尤、共工岂其乏力?羿之善射,天下无敌,非不神威也,而逄蒙杀之。奡之荡舟于陆地,其摧灭天下,而我先王少康遣一妇人杀之,是其无德故也。且先王用力,亦必先德。极盛之世,乃言征伐天下。今之夏后世其衰矣!天下之去非一日矣!王国之弱,岂能遽起乃言大武哉?”

  履癸又掉首不顾。

  那些小人帮手,有曹触龙进言曰:“王国之衰弱,正赖君王以振起之。天下之去已久,正须征伐急图服之。愈缓则愈无及矣!譬如追亡,岂谓敌去远,反静听之也?又如治病,岂谓沉疴已久,身体已羸,遂不补救而安之也?”

  那众小人于辛、侯知性、武能言等,皆敛手合赞扬曰:“此言良是也,正中君王之度。”

  履癸大喜,抚掌而笑曰:“卿辈言何迟也?吾得卿辈足矣!”

  遂复斥无荒曰:“狂悖匹夫,尔将图烹我,使妇人杀我耶?”

  无荒谢罪而出。秩宗费昌,元士育潜、逢元等人闻见诸人言语状,但默哂而已。

  及无荒出,费昌等随之出。无荒谓之曰:“诸贤何不苦口谏新君乎?”

  费昌对曰:“诸公所言,即下臣之所欲言也。下臣即言,不过如诸君之言耳。又何益焉?”

  无荒与三人同见关龙逄,龙逄闭户自省罪,却四客而不见。谢曰:“不能修德积诚,以格君心,乃以妄言取罪,不敢见公卿也。”

  无荒等退,往见虞公。虞公已命驾归虞矣!乃见商侯,商侯叹曰:“夏后氏其将亡乎?新君若此,何以正之?予将归国,不忍习见此也。”

  无荒曰:“公去,吾亦行也。新君已惑于小人,又何正焉?”

  又述赵良等言于商侯,大家忧泣叹息而散。

  那边履癸与赵良等小人,既无了这些贤人在侧,便大家说成一块,输心服意了。赵良教履癸曰:“商侯、无荒等臣在朝,臣等终不敢竭忠尽诚。纵有尽诚竭忠的话,亦被他搅乱,做不成的。君王还先去之。”

  履癸曰:“是不难。”

  于辛曰:“天子曰天子之尊,要自适意,快志于天下而已。不然为天子,反受制于臣,何用为天子乎?”

  履癸抵掌曰:“正是。”

  侯知性曰:“君王之威,还欲震慑四海及于百夷,君王还将长享天位千岁其年,还须创造宫院、竖起楼台、聚集美人搬演歌舞以乐升平。岂可使渠辈常出不祥之语、败兴之言以相阻挠也?”

  履癸越发喜曰:“是朕心也。”

  武能言曰:“欲去此诸人,亦有个法。此诸人被君王斥出朝门,必于私下有许多诽谤朝廷之言。君王须遣左右心腹之人察访之,探知其言语。明日大会君臣于朝堂,当面斥之。重者削爵夺禄,轻者发遣还国。此则名正而言顺也。”

  履癸大喜,从计。遣左右小人往探商侯等门第。左右这起小人,巴不得访些群臣叹息议论等情,把来进功。便没有甚话说,还要造作些,况果有言说乎?

  明日履癸设朝,群臣毕集,只少了虞公一大臣。班首便是商侯。朝议既罢,商侯即进拜,致政求退,归本国。履癸大笑曰:“朕知汝心,谓朕不足辅政。汝不欲见,故求归。谓吾将亡夏后氏,汝坐而视吾亡耳!汝视吾之精神力量讵亡国之人哉?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,日亡吾乃亡耳!朕姑不治尔诽谤之罪,以全顾命大臣之礼,且纵尔归。尔坐视吾亡与不亡!”

  商侯惶恐,谢罪曰:“臣安敢有此心。”

  履癸斥之使去。商侯辞别而出。次即无荒进拜,致政求归夏阳。履癸又笑曰:“朕有何不足?何伤于尔?何劳尔背地叹息伤情?”

  无荒惶恐请罪曰:“君王从何处得此言?”

  履癸曰:“念尔宗亲,姑不深究。本应留辅大政,今汝必欲远行,朕亦不敢强也。”

  无荒亦辞朝而出。二臣既出,不敢更私相议论,只各自收拾了车马行装,望朝门五拜,出朝门三顾。行至河边,二公握手数语,流涕而别。商侯望东,无荒望西,各自去了。后人钟伯敬看至此,不觉感而叹息,口占一绝叹之曰:

  万水东流日月西,只同天地不同归。
  当年二老忠臣血,忍向西风洒别离。

  又曰:

  当年二老去王都,夏国人伦有复无。
  鸣凤幽栖枭鵙闹,花红柳绿任模糊。

  却说二侯既归,夏庭三公去尽矣。惟关龙逄,他是履癸之母族贵戚之切亲者,谊不忍遽然舍去。而元士有逢元者,亦求去,履癸亦不许。育潜私谓逢元曰:“吾辈进退无关国政,混世可也。”

  元遂亦姑止。履癸于是以赵良为太师,曹触龙为少师,于辛为卿土,侯知性司书,武能言司礼。五鬼既当枢要,朝夕左右奉承趋哄,无非取履癸欢心,逢迎其旨意。履癸便以为得意。有此等君,就有此等臣。相悦相成,同心败坏世界,却以为大乐。后人冯犹龙感而铭之曰:

  一代君兴,必有臣焉!
  龙云虎风,自昔而然。
  乃夫凶顽,亦焉类聚。
  蛆会屋头,虱群敝絮。
  蛆臭蚁膻,亦谓如兰。
  相悦以解,同心之言。
  呜呼悲夫!积尸盛矣!
  瓣香非乎!

  于是赵良建议:谓西河僻壤,地面不广大,人民不强勇,城池不高峻,莫若迁都于禹王始都,安邑之夏城。北有稷山,东有绛山,西有五老山,南有晋河、鸣条冈。其地高阳,可广建造宫殿、楼阁、苑圃。其城池高大,土城宽广,而久荒废,今可复修。其人民强勇,可以训练为猛卒技击,以威天下。此当时急务也。履癸喜从其议。

  二年,遂迁都于夏城。都既迁定,遂使于辛等役民,造三宫、九院、楼台、殿阁,务必全美巨丽。又使武能言等选士民家女子有美色伶俐的,充满宫院,教演歌舞。又使侯知性选民间壮丁习战斗,遂造车息马,练甲制器,以图征伐诸侯。

  诸侯闻之,素亦恐惧履癸之凶勇,闻其若此也,就有乖的,先来入手的。东方诸侯之长曰豕韦氏峙贺者,先在孔甲之世,已霸诸侯,而专征伐。今峙贺已卒,子孔宾已立。其大臣元长戎便教孔宾先修臣礼来朝,以观王国虚实动静。孔宾从其言。车马至境上,先遣人来报。

  夏朝太师赵良教桀王曰:“今天下诸侯不朝,将欲灭之。一人之力,恐不能遍,必借于人。若我先施,则失王朝之统。今幸东侯来,君王厚待之。后来者,必多矣!来者既多,然后率其来以伐其不来者,无弗克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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