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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叔恋侄文宗急色 女负男太子殉情(2)


  那王子永,已是二十岁年纪,长得长身玉立,自幼便爱踢球骑马;待年纪慢慢长大,自有一班大臣子弟,陪着他在外面斗鸡走狗,渐渐地在娼家出入,行动十分放浪。他又仗着自己容貌长得漂亮,每遇王公大臣家中私宴,他便闯席进去;见有内室美眷,他便施展手段,百般勾引,竟有许多闺秀命妇,因贪他富贵,又爱他年少貌美,私地里和王子永偷香送暖,给她丈夫暗暗地戴上绿头巾的。他这性情,便合上了他父皇的脾胃;因此文宗在宫中,每有宴乐,便召王子永随侍在左右。王子永当着父皇跟前,与宫女们调笑无忌。

  那时有一位杨贤妃,原是文宗最近在教坊中挑选进宫去临幸的;只因这女子生成美丽的容颜,活泼的性情,文宗得了她,又是出奇的宠爱她。谁知事有凑巧,从前王子永在教坊出入,原和杨贤妃结下一段深情。两人海誓山盟,只因王子永是当今的长王子,将来有做太子的希望,若娶了一个妓女去做妃子,只怕招惹物议,因此两边延宕着。却不知哪里一个大臣,要讨皇帝的好儿,把这杨贤妃长得如何美貌,传在天子耳中。

  这文宗正在爱好色欲的时候,如何肯轻轻放过,便立刻打发宫监去把杨贤妃娶进宫来。居然一见钟情,一宵雨露,便册立为杨贤妃。满朝大臣,迎合万岁爷的心意,纷纷上表进贺。四方官员,又进献脂粉珠玉。文宗要得杨贤妃的欢心,便在熙春殿上,大排筵宴,赐群臣饮酒。酒罢,退至后宫,又传各王子各公主拜见贤妃,尊以母礼。第一个是王子永,他不行礼也还罢了,待进宫去行礼,一抬头见坐在上面的新妃子,不是别人,正是和他在枕上花开并蒂海誓山盟的意中人。他心中一酸,如何能不气?但当着父皇跟前,却不得不拜倒在他意中人的石榴裙下。

  拜罢起来,一肚子肮脏气,便觉按纳不住,便立刻退出宫。回至府中,一时无处发泄,便把自己书室中陈列着的文具珍宝,打成雪片模样,把合府中上下的人,惊得个个目定口呆。

 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,忽报说父皇册旨下来;王子永纳住气愤,忙排香案接旨。中官宣读诏旨,原来是册立长子永为皇太子。一班趋炎附势的大臣,得了这个消息,忙又纷纷齐集在太子府中贺喜。三日三夜的笙歌宴饮,险些不曾把这一座府第闹翻。举行过庆贺以后,照例太子迁入东宫去居住;又派了一群东宫的官员,天天陪着太子饮酒游乐。这太子虽天天和一班近臣太监们游玩着,但他每一念起那意中人,不觉心中如捣。

  这时东宫离杨贤妃的凝晖宫,近在咫尺。他每日清早在楼头眺望,只见烟树迷濛,封住了凝晖宫的屋顶。太子见屋怀人,常常叹息。

  有一天,这太子觑人不留意的时候,便一个人悄悄地溜进凝晖宫去。这时正值黄昏月上,那宫廷廊下,映着红绿的灯光照在院子里,十分暗淡。太子隐身在灯光后面候着,半晌半晌,果然见杨贤妃扶着一个小宫侍,慢慢地步出廊下来,倚定栏杆,望着月儿。太子因心中想念多时,意中人骤然相见,他心中如何忍耐得住?便也顾不得避宫侍的耳目,急耸身出去,伸着两手,攀住杨贤妃的肩头,只说得一句:“害我想得好苦呀!”

  那杨贤妃大吃一惊,立时玉容失色,不觉双眉紧蹙,娇声咤道:“有贼!”

  那太子见不是路,怕惊动宫中侍卫出来,不好意思,便急急转身遁回东宫去。此时杨贤妃攀上高枝儿,早已不拿这太子放在心眼中了。如今太子当着宫侍面前,做出这轻薄样儿来,这杨贤妃心中又气又羞,她又怕,落在宫侍眼中,口没遮拦,把太子的轻薄样儿,在人前说出来,传给万岁爷知道了,疑心自己和太子有什么暧昧事体,保不住失去了皇帝的宠爱。

  因此杨贤妃便打了一个狠毒的主意,索性先发制人,在文宗皇帝跟前,日夜说着太子的坏话。这文宗皇帝正宠爱杨贤妃头里,听说太子胆敢调戏贤妃,便立刻要传旨,废去太子名位,发交刑部看管。这消息传在太子的耳中,知道大祸即在目前;他心中又悲伤,又恐慌,一个人闭上屋子,在室中绕行着,踯躅通宵,他愈想愈害怕,便悄悄地在室中自刎而死。

  第二天东宫侍臣奏与万岁知道,万岁爷勃然大怒,把所有东宫近臣,一齐收了监。这消息传至杨贤妃耳中,这时杨贤妃正伴着一位少年王爷在密室中谈心。这王爷便是文宗皇帝的弟弟溶,现封为安王;在诸位王爷中,面貌长得最美,因此杨贤妃入宫之初,一眼便看中了,他二人早晚秘密来往着。如今杨贤妃听说太子已死,她乘万岁爷夜间临幸的时候,便在枕席之间,替安王进言,请万岁爷立安王为太子。

  那安王原也神通广大,他用黄金买通了宫中太监,第二天那宦官仇士良为首,率领一班总管太监,一起有二十多个人,去见万岁爷,奏称愿请立安王为太子。说话的时候,其势汹汹,声色俱厉。文宗是一向害怕宦官的威权,如今见他们众口一辞,欲立安王为太子;心中明知道安王与他们结了同党,他当面也不敢说破,只推说立储是国家大事,须与宰相商量。

  次日,文宗皇帝召左丞相李珏至密室中,告以宦官欲立安王之事;李珏力言不可。文宗叹着气说道:“朕如今身心受制于宦官,岂有朕的说话吗?”

  说着,不觉流下泪来。李珏也伏地流涕,奏道:“老臣必有以报陛下!”

  他匆匆退出宫来,便在相府中,召集了众文武大臣,秘密商议。众意欲立敬宗少子成美为太子,只怕宫中宦官不愿意,便联合众文武大臣,在奏本上具名,共有五百多人,一体入奏,请立成美为太子。这成美却是一位循规蹈矩的少年,文宗见有许多大臣具着名,便也胆大起来,便是仇士良一班太监,见有许多外臣扶助成美,便也不敢有什么反抗的话。文宗才得大胆下着圣旨,册立成美为皇太子。

  文宗在宫中,时时受宦官的气恼,心中郁郁不乐;从来说的,忧能伤人,文宗心中郁积日久,便一病不起。文宗在病中,欲传命太子监国。这时宫中密布仇土良的心腹,见皇帝寝宫中传出密旨来,早被仇士良派心腹侍卫,在半途中劫去。仇士良一人的主意,便私改诏书,立皇弟瀍为太弟,命太弟监国。次日,文宗驾崩,那太子成美,得了消息,便欲至寝宫哭送;走到寝宫门外,忽然跳出四个方士来,不由分说,擒住太子,送至密室中,活活的被太弟用麻绳缢死。这太弟见太子已死,便胆大放心地自立为皇帝,坐朝听政,称为武宗皇帝。

  这武宗皇帝,却是精明强干的;他是用阴谋强力把这皇位霸占过来,只怕内外人心不服,便用威力整顿朝纲。所有从前文宗时候堕落的大权,在武宗手中,一朝统统收复过来。那中尉仇土良,自己仗有扶立之功,每值朝会,便高视阔步,叱咤百官。武宗心中含怒已久,当时因宫中太监,俱是仇士良的同党,不便下手。武宗便多与内侍金帛,使他叛离士良,都归心于皇帝。

  仇士良渐渐地觉得势孤,便告老回家。当时便有许多太监,在士良府中饮酒饯别,士良对众内官说道:“诸位皆欲在宫中立权威,第不可令天子过于精察;常宜引导奢靡,娱其耳目,使日新月盛,无暇更及他事。然后吾辈可以得志,慎勿使天子亲近儒生,彼知读书,即知前代兴亡,且知忧惧,则吾辈无所用其权矣!”

  几句话,说得众人点头叹服。因此仇士良去后,宫中太监,又朋比为奸起来。

  那时武宗明察内外,众内侍无所用其技,武宗皇帝又别无嗜好,众太监又无法使天子昏惰。武宗平日,惟爱杯中物,常常饮酒至醉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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