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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周公子钱神救命 何道人炉火贻灾(2)


  次早,刘翰林打轿去拜周兵科。传进帖去,长班到轿前回道:“家老爷有恙,尚未起来,注了簿罢。”

  刘翰林道:“我有要话同你老爷面谈,进去回声。”

  便下了轿,到厅上坐下。半日,周兵科才出来,相见坐下道:“承枉顾,弟因抱微痾,失迎,得罪。”

  刘公道:“岂敢!昨闻东院之事,特来奉候。”

  周兵科道:“不幸生出这样无耻畜生,还有何面目见人!”

  刘翰林道:“世兄也是少年英气所激,慢慢熏陶涵育自好,老先生不必介怀。幸的是个妓女,不过费几两银子与他罢了。”

  周公道:“生出这样不肖的畜生,自己也该羞死,还拿钱去救他么!弟已对城上说过,尽法处死他,免得玷辱家门。”

  刘公道:“子弟不正,该家中教豚为是,那有用官法的理?老先生还请三思。”

  开导再三,周公绝不转移。

  刘翰林到觉没趣,只得回来。才到家,正欲换衣服,只见门上进来,拿着帖子道:“周相公来拜,要见。”

  刘公见帖上是周春元的名字。这周春元乃刘公的门生,周兵科的嫡侄,刘公遂出来相会。周春元道:“适蒙老师枉顾,家叔执拗开罪,门生特来负荆。”

  刘公道:“令叔太拘泳了,我因忝在同朝,无非为好,到使我没趣。才也养不才,怎么这样处法!”

  周春元道:“家叔心性,老师素知,岂有坐视不救之理。还求老师海涵,若有可商,总在门生身上,但凭吩咐。”

  刘公道:“龟子须要处几两银子与他,衙门中也要些使费。这事原与舍亲无干,如今说不得,也叫他帖上些。只要早些完事,免得声张。令叔可肯把儿子抵偿,且于自己官声有碍。”

  周春元道:“老师见教极是,这样处治甚好,敢请令亲一见。”

  刘公遂引他到书房中与陈监生会了,议定每用百两,周家八分,陈家二分。周春元道:“这也罢了,只是龟子须寻个人与他说定方好办。”

  刘公道:“我这里有个姓魏的,为人老练,到可以托他去谈谈,无不停妥的。”

  遂请出进忠与春元会了。说过,春元去了。

  进忠同侯七官来看李永贞,到他家时,永贞已在门前等候,一同进来,见礼坐下。永贞道:“早间就要来奉候,又恐遇不见。快拿饭来吃。”

  茶罢,叫妻子出来拜见伯伯。三人吃过早饭,进忠将周家的话对他说了。永贞道:“事不宜迟,我们就去;只是今日原意要屈哥哥与七兄谈谈的。”

  进忠道:“他还不就去哩。再扰罢,且干正经事。”

  永贞道:“也罢,就在刘家作东罢。”

  叫小厮唤了三匹牲口,三人同到东院,下了牲口,来到厅上坐下。妈儿出来,见了进忠,谢道:“昨日多承魏爷救护,只是大小女自成人至今十余年,陪过多少公子王孙,也无一个不爱惜他,谁知遭此横死。”

  说着便假意哭起来。进忠道:“死生有数,你也不要徨伤。馨娘呢?”

  妈儿道:“才起来,丫头去说声,快收拾了来拜客。”

  茶罢,素馨出来,花枝摇曳般拜了三人,又向进忠谢道:“昨日若非魏爷救护,连我也是死了。”

  七官道:“他怎么舍得打你?”

  素馨道:“你看他那凶恶的样子,不是魏爷力大忏住,直打个粉碎。”

  进忠道:“就打也不过与你姐姐一样罢了,怎么就得粉碎?”

  大家笑了一会。

  永贞取出一两银子递与妈儿道:“办个桌盒酒儿谈谈。”

  素馨遂邀到倦里,穿过夹道,进了一个小门儿,里面三间小倦,上挂一幅单条古画,一张天然几,摆着个古铜花觚,内插几枝玉兰海棠。宣铜炉内焚着香,案上摆着几部古书,壁上挂着一床绵囊古琴,兼之玉萧、象管,甚是幽雅洁净。房内铺一张柏木水靡凉床,白绸帐子,大红绫幔,幔上画满蝴蝶,风来飘起,宛如活的。床上熏得喷香,窗外白石盆内养着红鱼,绿藻掩映,甚是可爱。天井内摆设多少盆景,甚是幽雅。柱上贴一幅春联道:“满窗花影人初起,一典桐音月正高。”

  永贞道:“馨娘雅操定是妙的,何不请教一曲。”

  素馨笑道:“初学,不堪就正大雅,请教李爷一曲,以清俗耳。”

  遂取下琴来,放好在桌上,和了弦道:“请教。”

  永贞道:“也罢,我先抛砖。只是贻笑了。”

  弹了一段《梅花引》,笑道:“真所谓三日不弹,手生荆棘。荒疏久了,请教罢。”

  素馨又让进忠,进忠道:“惟有棋琴不解。”

  素馨才坐下调弦促轸,凤吟龙睛,那一段意态,先自可人。弹起来真是冰车铁马,凤目鸾音,弹了《客窗》三段,起身笑道:“巴人下里,贻笑大方。”

  三人啧啧称赞。

  一会摆上酒来,永贞道:“请你妈妈来同坐。”

  丫头道:“他打发司里差人去了,就来。”

  四人饮了一会,妈妈才来。永贞道:“差人来做甚么?”

  妈儿道:“我家是原告,他们反来我家需索,吵得不耐烦。人已死了,还要花钱!”

  永贞道:“早哩,俗说:人命官司两家穷。若问到成招时,你也得好些钱用哩!”

  妈儿道:“打那里来?自大的死了,他都躲着不敢见客,钱也没一个,见面把甚么使用?今日到打发过两三次了!”

  永贞道:“早得很哩!要盘十三个衙门才得完哩!”

  妈儿道:“罢了,再盘几个衙门,我到好被他盘死了。”

  永贞道:“我到有个说法,不知你可依我?”

  妈儿道:“李爷吩咐,自然是为我的,怎敢不依?”

  永贞道:“自古贫不与富斗,富不与势争。他是个官长的公子,怎肯让他抵偿?且到差人就不敢惹他,自然来你家要钱。他必是到城上说过分上了,所以只是迟延。岂有人命到此刻还不差人来相验的?不如依我说,教他处几两银子与你,再寻个人,还干你的事。若再迟几日,法司蒙泷问问,题个本发下几两烧埋银子,不怕你不从,那时岂不是双折贴么?”

  妈儿道:“人也曾劝我如此,只是女儿死得苦。”

  进忠道:“你女儿也是病久了的,你若舍不得,就买个好棺木,装着放厚些,做个把功果与他就是了。料你如何弄得过他?你若肯依,都在我们身上,包你便宜。”

  妈儿便叫龟子来,商议停妥,三人又饮了一会才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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