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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程中书湖广清矿税 冯参政汉水溺群奸(4)


  吏目道:“人却是个不安静的,若说他开金矿,实无此事。且武当自来没有出过金子。”

  进忠道:“一路来主闻得他家开金矿,有没有,你都对他说声。”

  吏目道:“金子本是没有,若大老爷怪他,待我去吹他吹,叫他送分厚厚的礼,自己来请个罪儿罢。”

  进忠道:“也罢,速去速来。”

  吏目走出宫来,见松树下一族人坐着吃酒,吏目认得是黄家的家人。吏目走到跟前,那些人认得,都站起身来。吏目唤了个年长的家人到僻静处说道:“早间你家的轿子在山上遇见的是钦差程大老爷,来湖广清清查矿税的,你家女眷冲撞了他,他十分着恼。”

  那家人道:“总是些少年小厮们不知世事,望爷方便一言。”

  吏目道:“我也曾代你禀过,他说闻得你家有金子换,他要换几两哩。”

  家人道:“这是那里的话?我们家金子从何而来?”

  吏目道:“他原是个没毛的大虫,明知你家巨富,这不过是借端生发的意思。你去对你家公子说声,没金子,就多少送他分礼儿罢。恐生出事来,反为不美。”

  家人道:“爷略等等,我去就来。”

  吏目道:“你须调停调停,他既开了口,决不肯竟自干休。”

  那家人来到楼上,埋怨那起家人道:“老爷原叫你们跟大爷出来,凡事要看势头,怎么人也认不得,一味胡行?你们惹了程中书,在那里寻头儿哩!”

  公子听见,问道:“甚么事?”

  家人便将吏目的话说了一遍。那黄公子是少年心性,听了这话,便勃然大怒,骂道:“放他娘的狗屁!我家金子从何处来?那吏目在那里?”

  家人道:“在树下哩。”

  公子往外就跑,那里悬得住?一气跑到树下,一片声骂道:“充军的奴才,你只望来镮我,你代我上覆那光棍奴才,他奉差管不着我,他再来放屁时,把他光棍的筋打断他的。”

  那吏目听见骂,飞也似的跑去了。那黄公子犹自气愤愤的赶着骂。

  吏目跑到楼上,将黄公子骂的言语一一对进忠说了。进忠来回程公,程公大怒道:“畜生如此无礼;这却不干我事了,他到来欺负我!”

  遂发牌到均州上院,把老道士拿去补状,连夜做成本章,次日差人背本进京。一面点了四十名快手、二百名兵,将黄同知宅子围得铁桶相似,候旨发落。正是:

  忍字心头一把刀,为人切勿逞英豪。
  试看今日黄公子,万贯家私似燎毛。

  黄公子只因一时不忍,至有身家性命之祸。少年人血气之勇,可不忍乎!均州知州遂将此事申闻抚按,黄同知也着人到抚院里辩状。抚院上本辩理,总是留中不发。偏他的符水灵,本上去就准了,不到一个月,旨下,批道:“黄才擅开金矿,刨挖禁地,着程士宏严行拿问,籍没定罪。”

  程中书一接了旨,便又添些快手、兵丁,把黄同知父子拿来收禁,把家财抄没入官。田地房产仰均州变价,侵占的田地准人告覆。将妇女们尽行逐出。那些兵丁乘势将妇子的衣服剥去。赤条条的东躲西藏,没处安身,都躲到道士房内,只好便宜了道士受用。也是黄同知倚势害人,故有此报。黄同知父子苦打成招,问成死罪,候旨正法,也是天理昭彰。

  忽一日,有个兵备道,姓冯名应京,江南泗州盱眙县人,两榜出身,仕至湖广参政,来上任,到省见抚院,回来正从武当山过,观看景致。忽听得隐隐哭声,便叫住轿,着家人去查。家人访到一间草房里,那蓠荆门推开,只见两个年老妇人坐着绩麻。家人问道:“你家甚么人哭?”

  老妇人道:“没有。”

  家人道:“明明听见你家有哭声,怎么说没有?我们是本处兵备道冯大老爷差来问的。”

  那老妇人还推没有。只见一个少年妇人,蓬头垢面,身无完衣,从屋里哭着跑出来道:“冯大老爷在那里哩?”

  家人道:“在门外轿子里哩。”

  那妇人便高声大叫道:“青天大老爷,救命!冤枉!”

  直喊到轿前跪下。冯老爷问道:“你有甚么冤枉?好好说,不要怕。”

  那妇人哭诉道:“小妇人是本处黄同知的媳妇,被钦差程中书害了全家。”

  将前情细诉一遍。冯公听了,毛发上指,道:“青上白日之下,岂可容此魑魅横行?”

  遂叫拿两乘小轿,将妇人并老婆子带一个去。回了衙门,差人问到他亲戚家中安插,叫他补状子来。冯公袖子呈子,上院见抚院,禀道:“本道昨过武当山下,有妇人称冤,系黄乡宦的媳妇,被钦差程士宏无端陷害,全家冤惨已极。原呈在此,求大人斧断。”

  抚院道:“本院无法处他。”

  “本道却有一法可以治之,俟行过方敢禀闻。”

  抚院道:“听凭贵道处治得他甚好。”

  冯公辞了回来,到衙门内取了十数面白牌,朱笔写道:“钦差程士宏,凌雪有司,诈害商民,罪恶已极,难以枚举,今又无轴陷害乡官黄氏满门,惨冤尤甚。本道不能使光天化日之下,容此魑魅横行。凡尔商民,可于某日齐赴道辕,伺候本道驱逐。特示。”

  白牌一出,便有万把人齐赴道前。冯公道:“尔等且散,不可惊动他。本道已访得他于某日船到汉口,尔等可各备木棍一条,切不可带寸铁。有船者上船,无船者岸上伺候。俟本道拜会他,尔等只看白旗为号,白旗一招,炮声一响,便一齐动手,将他人船货物都打下水去。切不可乘机掳抢,亦不可伤他们性命,只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。”

  传谕毕,众人散了。

  再说程中书扬扬得意,自均州而来,渐抵汉口,五六号座船,吹吹打打,鼓乐喧天。到了汉口,随役禀道:“兵备道冯大老爷来拜。”

  程中书出舱相迎,挽往船,冯公下船相见。程公道:“老先生荣任少贺。”

  叙了一会闲话,茶毕起身。程公送上岸,才回到舱,忽听得一声炮响,岸上一面白旗一展,只见江上无数小船望大船边蜂拥而来,岸也也挤满了人。大船上只疑是强盗船,正呼岸上救护,忽又听得一声炮响,岸上江中一齐动手,把五六号大船登时打成齑粉,把程中书捆起送上岸来,余下人听其随波逐流而去。正是:

  昔日咆哮为路虎,今朝沉溺作游魂。

  毕竟不知程中书并手下人性命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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