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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耕历山三番五次 访大舜不远万里(3)


  夜膳后,瞽叟又问了舜许多话,然后又说到空青如何使用法。象听了,就嚷着要看。那时瞽叟早将空青交给夫人了,象就从他母亲身畔取来一看,就说道:“这种石子,山中多得很,能治眼疾吗?”

  舜在旁就告诉他石中有浆,拿浆点在眼中,可以明目。象听了不信,说:“石中哪里会有浆之理,待我来试试看。”

  说着,就要去寻器具来敲。瞽叟大喝道:“你不许给我胡闹!这是不容易得到的宝物。二哥千辛万苦去找来,假使给你弄坏了,眼睛医不好,我不饶你。”

  说着,就叫他夫人藏好,明日再商量办法。象听了父亲几句重话,当着了舜颇觉不下去。又听见父亲称赞舜,更是不服,暗暗筹尽破坏抵制之法。当下又谈了一回,各自归寝。哪知这一晚上,象和他母亲方法已想好了。

  次日早餐后,舜后母就向舜说道:“这次家计损失,兄弟虽年幼,亦只好叫他去耕田。但他究竟是外行,丝毫不懂。现在你回来了,正可以教他,这亦是你做兄长的应有之责任。”

  舜后母是从来不理舜的,偶然说话,亦是冷言冷语,话中有刺。

  如今这两句说话,词语切挚,态度温和,舜听了之后,又感激,又欢喜,几乎掉下泪来,连连答应道:“是,儿应该同兄弟去同做。”

  那后母又向象说:“你同二哥去耕田,总要听二哥的话,要知道二哥的知识阅历,总比你高些。”

  象亦唯唯听命,对于舜颇觉恭顺,舜亦暗暗称奇。于是兄弟一路同行,有说有笑,忽见象遥指道:“二哥,那边一带,就是我们领来的田了。”

  走到之后,二人就在田间并耕起来。过了一会,象忽然辍耕,狂叫腹痛。舜忙问:“怎样了?”

  象丢去锄犁,两手揉肚不止,一面说道:“我这病是常有的,休息一两日就好了,二哥你不要着急。”

  舜道:“那么弟弟你回去歇歇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

  象一手揉肚,一手摇摇道:“不必,你在这里,我独自回去,向来是一人走的。”

  说着,两手捧腹,弯腰曲背而去。舜站着,到眼睛望不见了,方才再起而耕田。

  看看正午,心中记念兄弟,正想归家就餐,兼可看视兄弟,哪知后母手提榼(kē,泛指盒一类的器物)饭而来,说道:“你就在这里午餐吧,省得走一趟。”

  舜见了,非常感激,连忙迎上去,取了榼来,说道:“儿归来吃就是了,怎敢劳母亲玉趾?”

  后母道:“你兄弟年幼,我不要他多走,送惯了,所以送的。”

  舜忙问道:“三弟怎样了?”

  后母道:“他年幼,禁不起辛苦。去年冬天有一日冒了寒,到此地来又受了风,得了肚痛之症,如今常常要痛,可是不要紧,过两日就好了。”

  一面说,一面转身,又说道:“榼子你自己带回来。”

  舜急忙答应,看后母去远了,方才席地吃饭。一面吃,一面想:“人家总说后母待我不好,照这样看来,后母待我与亲生子何异?可见从前总是我不好,反使后母受人家的讥评,我的罪真是大极了。”

  想到此际,真是忏悔不尽,然而这一日家庭之愉快,亦是十几年来所未有的。闲话不提。

  且说舜到了薄暮,提榼归家。象的腹痛已略好了。父母待他,都是和颜悦色。晚餐之后,舜就问父亲:“何日用空青治目?”

  瞽叟道:“我十几年来闷苦极了,恨不得立刻就治。你母亲说,空青既是难得之物,我们自己弄,恐怕弄怀。南村有个医生,据说极仔细的,想请他来解剖,已经托人去请过,他说要过两天才得闲。你母亲劝我,多的日子苦过了,不争此几日,所以只好等着。”

  舜听了,深服后母计虑之当。

  次日,舜依旧独自一人到田间工作,忽然秦不虚走来。舜大喜,说道:“久违了,你好吗?老丈好吗?我因为事冗,所以归家三日,尚不能到府,荒唐得很。”

  不虚道:“勿客气,勿客气。那日洛陶来谈你的一切情形,我统统知道。当日我本想和他们同到南方访你,因为老亲在堂,不便远离,实在抱歉得很。”

  舜道:“洛陶哪里去了?”

  不虚道:“他在我家住了一夜,昨日就回去了。”

  舜道:“可惜!可惜!我还想再谢谢他呢。”

  不虚道:“你太拘了,朋友之道,岂在乎此!”

  当下二人又谈了一会,不虚别去,舜仍旧耕作。

  到了薄暮归家,父母处照常问安,觉得父母都有点不豫之色,与昨日大不同。舜暗中问象,象道:“你还要问呢?你所拿来的空青是假的,今朝医生已来剖开,完全是颗石子,里面何曾有水浆呢?”

  舜大诧异,有点不信,便问道:“那颗空青呢?”

  象道:“既是假的,要它做什么?早经丢去了。”

  舜益发怀疑。象道:“难道你想父亲的目疾治好,我和母亲不想父亲的目疾治好吗?骗你做甚?”

  舜听这话不错,暗想:“不要真个是我弄错吗?但是一路归来,经过多少人的鉴察,都说是真空青,何以忽然会假?”

  胸中终是不解,只能不语。

  读者诸君,要知道这个原故吗?以真变假,当然是象母子两个弄的玄虚。不过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象母子两个虽则和舜作对,但是岂有不愿他父与夫目疾治好之理?原来家庭变故,总离不开“偏”

  与“妒”两个字。瞽叟的不爱舜,不外乎一个“偏”字;象的仇舜,不外乎一个“妒”字。舜后母的虐待,“偏”

  与“妒”两个字兼而有之。

  那日母子两个商议,他恐怕瞽叟目疾治好,其功劳完全归舜,人家益发要称赞舜的功劳,所以商量另外造一个假的,将真空青内的水浆注到假的里面,就作为象所找来之物。如此以假为真,以真为假,那么父目治愈之功,岂不归了象吗?象连日托病在家,正是做这个工作。好在瞽叟目不能见,别无外人,一切听他们设法罢了。不料剖开空青之时,象性急卤莽,用力过猛,将空青敲得粉碎,所有水浆统统糟蹋,这才懊悔。母子互相埋怨,已属无及,只好将错就错,向瞽叟报告说:“这空青是假的,其中并没有水浆,又受舜的愚弄了。”

  瞽叟大失所望,肝火复旺,对于舜重复怀疑,所以态度骤变。可怜舜始终没有知道,还是尽管自己认错,岂不可叹!闲话不提。

  且说自此以后,舜、象二人仍旧朝出暮入去耕田。一日,象忽向舜要求,要同他到十里外一个社庙里去看祭赛。舜劝他道:“农事方急,这种无益之事不要去。”

  象嬲之不已。舜道:“那么须禀知父母才可。”

  象道:“父亲一定不允的,母亲那里已经说过了。”

  舜道:“的确吗?”

  象道:“的确说过,母亲已答应了。”

  舜被嬲不已,只好陪象一走。象看到后来,竟不肯转身。舜屡屡催促,方才慢慢归来。

  到得门口,只听见瞽叟已在那里嚷骂人。舜知道事情又弄错了,急忙和象进内。瞽叟便厉声责问他兄弟为什么这样迟。

  舜正要想实说,象先说道:“二哥同我到前村去看祭赛。”

  瞽叟大喝一声说道:“还了得!抛却正经农事不做,去看这种无益之事,还成一个人吗?”

  后母向舜道:“象年幼小,我叫你教导他的。你不但不教导,反引他游戏。他知识浅薄,假使给你引坏,将如之何?我看你们两个以后不可同在一起了。”

  瞽叟听了这话,正如火上添柴,大骂舜:“欺父的不孝子,还要来引坏兄弟,真是万不能容。”

  于是不由舜引咎分说,硬孜孜又将舜逐出门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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