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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兴冤狱皇后修行 生太子贤妃正位(1)


  却说刘婕妤怨恨孟后,要想把皇后除掉,一则报怨,二则可夺中宫的位置,日夜与太监郝随和几个心腹内侍计议,只是没法下手,只得且等机会。过了些时,孟后之女福庆公主,偶得奇疾,医官诊治,绝无效验。孟后有个姊姊精通医理,从前孟后生产患病也是这位姊姊治好的,因此,时常出入禁中,绝无避忌。近来为了宫内人多口杂,恐犯嫌疑,所以长久没有进宫。孟后因公主病重,也顾不得这些事情了,便去召她进宫,代公主治病。哪知请了前来,服药下去,也如汤沃石,毫无起色。

  孟后之姊焦急起来,遂出宫去打听有何名医,好请来替甥女医治。有人对她说:“京城里新来了一个道士,善能书符治病,大有起死回生的妙术,一经他手没有不好的。”

  她正在穷极无法之际,也不计及利害,便去向道士求了一张符,又问明了使用的方法,带进宫来,向孟后说道。孟后不待言毕,即大惊道:“这事如何使得?姊姊出入宫中连禁例也不知么?宫里最忌的是巫蛊咒诅。从古以来,因此被诬的,不知凡几,哪能像民间这样的随意画符念诅呢?倘若被人知道,进起谗言来,如何得了!快快把它收藏起来才好。”

  她姊姊也醒悟过来,忙道:“收藏起来也不妥当,既有这样重要关系,我拿进宫时,已有许多人瞧见,现在,左右服侍的宫女、太监也都知道,万一传说出去,反倒弄假成真了;况且我闻得近来宫廷里面和你不对的人极多,正想寻事捉弄你。倘若收藏起来,岂不是无私有弊么?不如索性在皇上面前陈说明白,倘有罪责,是我拿进来的,由我出面承当便了。”

  孟后也深以此言为然。

  恰巧次日,哲宗驾临中宫,孟后便将原委禀明,哲宗却毫不介意道:“这也是人之常情,她无非爱惜甥女,求其速愈,所以如此。”

  孟后听了,忙命内侍取过符来,当面焚毁,总以为心迹已明,可以无事了。谁料宫中已谣诼繁兴,说是皇后善用厌魅的方术。偏又遇着孟后的身体不舒服,孟后的养母德宜夫人燕氏,要替女儿祈祷。便约了三藐庵女尼法端,在庵内诵经拜忏,替孟后祈福消灾,早生太子。

  法事还没有完毕,早为刘婕妤所知,便令人去和章惇计议,叫他奏明哲宗,只说孟后怀有异心,用妖人咒诅。章惇本与刘婕妤联络一气,又经婕妤许他正位中宫以后,保管累世富贵。章惇又因深恨宣仁皇后,也要除去孟后,宫中没了见证,就可以诬蔑宣仁,以报前仇,所以听了这话,正中下怀,便一力担承此事,并嘱婕妤在内暗助。

  当日晚上,哲宗进宫,便由太监郝随,奏称中宫施行厌魅,防有内变。哲宗尚不甚相信,到了次日早朝,章惇又奏说皇后在三藐庵做法事,心中不禁犯疑,即命皇城司,至庵内捕逮宦官宫妾三十余人,命内押班梁从政,与皇城司苏珪审讯。梁、苏二人,内受刘婕妤的嘱托,外面又有章珪指使,竟致滥用非刑,尽情榜掠。孟后驭下,素来宽厚,宦官宫妾感念其恩,甚至断肢折体,也不肯妄扳孟后。苏、梁二人,偏要他们诬供。

  这些人也就反唇相讥,骂个痛快。梁、苏二人大怒!竟令割舌,到了结果,仍是没有口供,只得由粱、苏二人捏造口供,复奏上去。哲宗诏令御史董敦逸,覆铭罪囚。敦逸奉旨提讯,见罪人登庭,都是奄奄欲绝,不能发声,此时触目生悲,倒觉握笔难下。郝随怕他翻案,亟去见敦逸道:“你可知此案来历么?恐怕救不成他们,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。我劝你还是为自己子孙家族打算打算吧。”

  敦逸经此一吓,畏祸及身,只得昧了良心,照着原谳,复奏上去。哲宗遂下诏废孟后,令出居瑶华宫,号为华阳教主,玉清静妙仙师,法名冲真。

  其时为绍圣三年,孟冬之月,天忽转暑,阴翳四塞,雷雹交下。董敦逸自觉不安,又上书自称奉诏录囚,仓猝复命,恐致有误,得罪天下后世,请复派良吏,再核真伪,然后定谳。

  哲宗览毕道:“敦逸反复无常,朕实不解。”

  次日临朝,谕辅臣道:“董敦逸无状,不可更居言路。”

  曾布道:“陛下因宫禁重案,由近习推治,恐难凭信,故命敦逸复讯。今忽贬录问官,如何取信中外?”

  哲宗乃止嗣,亦自悔道:“章惇误我,坏我名节,因此中宫虚位,一时不闻继立。”

  刘婕妤以为盂后既废,自己总可册立为后,眼巴巴的盼望多时,只博得晋封一阶,升为贤妃。

  贼臣章惇,又以罗织元祐党人为事,把吕大防、刘挚、苏辙、梁焘、范纯仁,都充废岭南;韩维等三十人,一概贬官。

  大防年纪已老,受不起辛苦,押释到信丰,便已死了。刘挚、梁焘,均至配所,忧劳成疾而亡。惟范纯仁整装就道,怡然启行,僚友说他好名。范纯仁道:“我年将七十,两目失明,难道甘心远窜么?不过爱君本心,有怀未尽,若欲避好名之嫌,反恐背叛朝廷,转致罪戾了。”

  既至贬所,怡然自乐,所以还得保全。章惇又说程颐与司马光同恶相济,发往涪州,交地方官看管。蔡京等竭立附和,甚至说梁焘、刘挚有意谋反,非夷灭九族不可。哲宗道:“元祐党人,何至如此?”

  蔡京道:“他们并非没有这心,不过没有露出形迹来就是了。”

  本因梁焘、刘挚已殁,反将两人之子,贬管岭南。

  章惇还恐元祐党人有一天翻过身来必要报复,便无日无夜的与蔡京、郝随等一班奸人商量永绝根株之策。索性一不做,二不休,连宣仁皇后也打下来才好。但是,这样大的题目,总要捏造些凭据出来。遂令郝随到宫内去放谣言,说哲宗幼年时候,太皇太后屡次要加以危害;后来元祐年间又与司马光谋废立,现有当日太皇太后面前的亲信太监,曾经目睹,可作为凭证。

  章惇即启奏哲宗说:“当日宜仁皇后面前的太监,现存的只有陈衍、张士良二人。陈衍因犯了罪,废贬朱厓,一时不能前来;张士良现在郴州,可以立时召来。”

  哲宗准奏。

  不久张士良果然奉命到京,章惇恐他不肯附和,不令进宫见驾,令蔡京、安惇先行讯问。蔡京、安惇高坐堂上。在旁安设了刀锯鼎镬,装出非常严厉的模样,方传张士良上堂,大声问道:“你肯说一有字,便可复还原职。”说着,即将诰敕等件,从袖中取出,置于案上道:“立即把诰敕付你前去上任。”

  倘若说一无字,又指着旁边的刀锯鼎镬道:“请你试尝这个滋味。”

  张士良仰天大哭道:“太皇太后不可诬,天地神祇不可欺。士良宁甘受刑,不敢妄供。”

  蔡京、安惇百般威吓,士良抵死不从。蔡京等无法可施,只得奏称陈衍、张士良离间两宫,驱逐从龙内侍刘瑗等十人,有意剪除人主腹心羽翼,谋为大逆,例应处死。哲宗神志昏迷,居然批准下来。

  章惇、蔡京,遂擅似草诏,进呈御览,议废宣仁为庶人。

  哲宗本有不满宣仁之意,要想照议施行,又觉得心内不安。正在那里踌躇不决,却有两个宫女知道这事,念及宜仁太后在日的好处,心内不觉伤感,都走到廊外去拭泪。有个太监李成仁,从廊前经过,一眼瞧见,使问二人何事伤心,二宫女就将原委说明。那李成仁是受过宜仁恩典的,倒也很有见识,便道:“既是如此,你们空白哭泣有何用处,可趁诏书尚未盖玺,速去启知太后,就可以有挽回了。”

  两个宫女连称有理,便匆匆的跑进隆祐宫内,谁知太后正因发了肝胃痛的旧病,睡卧在床,两个宫女如何敢去惊动,只有抽了口冷气,回转身来要想退将出去。不料太后并未睡着,早已看见两人急匆匆的前来,又复退回,遂即喝问:“有何事故如此惶遽?”

  两个宫人只得止步跪下,把这事奏明。太后听了,不免伤感,说道:“这不是反了么?”

  便从锦被内坐起,命两个小太监搀扶着,要亲自去责问哲宗。早有左右的宫女、太监,一面劝慰太后不可出外,一面飞也似的,去传哲宗。

  哲宗听说太后发怒,也觉惊惶,连忙跑进宫内朝见太后。

  太后一见面就问道:“听说廷议,拟废太皇太后为庶人,有这话么?我昔日侍崇庆宫,天日在上,哪有废立的遗言?我因为发病,睡卧在床,猝闻此事,令我心悸。我原不应干预外事,但宣仁在日,待官家何等慈爱,今且如此,它日尚有我么?何不趁我在着,一并废了,免得日后费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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