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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回 清韩难生俘大院君 丧越疆罢斥恭内阁(2)


  会议未竟,刘长佑奏报又到,略言山西有失,则法军西入三江口,不独保胜无障蔽,滇省自河底江以下,皆须步步设防。

  非滇粤并力以图,不足以救越国之残局,非水陆并进,不足以阻法人之贪谋。廷谕长佑密为布置。此时长佑已命藩司唐炯督率旧部,出屯保胜。粤监曾国荃,也命提督黄得胜统兵防钦州,提督吴全美统兵轮八艘防北海。广西防军提督黄桂兰、道员赵沃相继出关。

  举朝才智之士,谈兵说剑,慷慨激昂,都想趁这当儿,显出惊人的本领,博着破格的殊荣。吏部主事唐景崧,自请赴越南游说刘永福来归。中旨发往云南,交督臣差遣。景崧奉旨之后,且不入滇,先到粤省,叩谒曾国荃,条陈方略。国荃甚题其议,赠了他大大一分程仪。

  于是景崧径入越南,见了刘永福,摆出策士架子,那三寸不烂之舌,就滔滔滚滚,唱起苏张的旧曲子来。一总有三条妙策,上策言越为法逼,亡在旦夕,诚因保胜。传檄而定诸省,请命中国,假以名号,事成则王,这是上策;其次提全师击河内,驱 法人,中国必能助饷,这是中策;如果坐守保胜,事败而投中国,怕中国不受,这便是下策。反复陈论,说得椎埋葬夫,抗手听约。刘永福笑道:“微力不足当上策,勉为中策或者能够做的到。”

  景崧回报,曾国荃就奏派广西藩司徐延旭出关与黄桂兰、赵沃会筹防务。忽军探报称:“刘永福卷甲星驰,在河内纸桥地方,跟法人大开一仗,阵斩法将李威利,法军大败,越南王已封永福一等男爵。”

  徐延旭喜道:“这都是唐主政一说之功也。”

  随把永福战绩,奏陈朝廷,并留唐景崧防营效用。

  此时法国已派专使来华,质问中国是否助越。中国当外交的,是赫赫有名的肃毅伯李鸿章。这位伯爷,就拿出油滑手段对付法使,告诉他中国调兵,无非是边界剿匪。法人不得要领,就扬言要发兵犯粤。朝廷得信,一面饬令广东戒严,一面令总理衙门致书法使,声言越南久列藩封,历经中国用兵剿匪,力为保护。今 法人侵陵无已,岂能受此蔑视,倘竟侵我军驻扎之地,惟有开仗,不能坐视。一面下旨,命徐延旭饬刘永福相机领复河内。法军如犯北宁,接令接战。命滇督增兵防边,唐炯迅赴前敌备战,并接济刘永福军饷。调兵筹饷,办理得异常认真。

  时势日危,军情日紧。警报传来,越南的山西省,已被法兵攻破,摇旗喊呐,势将攻扑琼州。朝廷大惊,忙命岑毓英出关督师,又派兵部尚书彭玉麟为钦差大臣,到广东督师。这彭玉麟是个中兴老将:名重幽燕,勋绩由来伟甚;貌同褒鄂,容颜半值衰余。沙场见惯长征,横秋意气;云阵犹能酣战,誓日精忠。朝廷请了他出来,总能够大抒伟抱,特建奇勋,替天朝吐一口儿气。不意才一到差,就上了一个封折,朝廷见了,大大失望。

  原来他这奏折,说的是据候补道王之春言,有郑官应者,幼从海船,遍历越南、暹罗。暹王粤郑姓,其掌兵政者皆粤人。与官应谈法越战事,皆引为切肤之痛。伊国与越之西贡毗连,尝欲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,由暹罗潜师以袭西贡,先覆法酋之老巢。又英国属地曰新加坡,极富庶,粤人居此者十余万。拟悬重赏,密约两处壮士,俟暹国兵到时,举兵内应。先夺其兵船,焚其军火。

  此二端较有把握。拟密饬郑官应潜往结约,该国素称忠顺,乡谊素敦。倘另出奇军,西贡必可潜师而得。拟国素称忠顺,乡谊素敦。倘另出奇军,西贡必可潜师而得。拟再派王之春改装易服,同往密筹,届时密催在越各军,同时并举。西贡得,则河内海防无根, 法人皆可驱除,越南可保等语,一派都是书生纸上谈兵故套。

  慈禧后立命军机降旨道:

  据奏已悉,暹罗国势本弱,自新加坡、孟加拉等为英所据,受其挟制,朝贡不通,岂能更出偏师,自挑强敌?郑官应虽与其国君臣有乡人之谊,恐难以口舌游说,趋令兴师。且西贡、新加坡,皆贸易之场,商贾者流,必无固志。悬赏募勇,需款尤巨,亦虑挤济难筹。

  法人于西贡经营二十余年,根底甚固,中国无坚轮巨炮,未能渡海出师,捣其巢穴。即使暹罗出力,而无援兵以继其后。法人回救,势必不支。况英法迹虽相忌,实则相资。彼见暹罗助我用兵,则猜疑之心益萌,并吞之计益急,恐西贡未能集事,而越南先已危亡。

  该尚书所奏,多采近人魏源成说,移其所以制英者,转而图法。兵事百变,未可徇臆度之空谈,启无穷之边衅。倘机不密,先传播新闻纸中,为害尤巨,该尚书所称言易行难者,谅亦见于此。钦此。

  ***

  这道谕旨,颁发去后,不到一个月,警报又来,报称越南王阮福时薨了。法人乘丧进兵,攻克顺化海口,入据都城。越臣因嗣君不贤,公启太妃,改立故王堂弟阮福升为君,乞降于法,立了二十七条和约。那第一条就说中国不得干预越南的事,此外政权利权,都归 法人。现在越王已谕诸将退兵,意思是要驱逐刘团。黑旗军士,异常扼腕。慈禧后闻报,立节召集枢臣,筹商战守方略。奕訢道:“军报虽是这么说,边臣章奏未来,此事怕不确吧。”

  道言未了,内监呈上才到的两封奏折,一封是粤督张树声自请出关视师;一封是抚桂徐延旭,奏言“越人仓卒议和,有谓因故君未葬,权顾目前者,有谓因废立之嫌,廷臣植党构祸者,失接越臣黄佐谈等抄寄和约,越诚无以保社稷,中国又何以固藩篱?请旨速定大计”等语。

  慈禧后道:“张树声既然自请出关,可就着他带了兵轮到富春去。”

  军机遵旨缮谕去讫。

  从此战报络绎,传来消息,却总是歹多好少。一时报称越南嗣王阮福升暴卒,国人立前王阮福时第三继子为王,就是辅政阮说的儿子。又报法人攻破兴安省,越南大吏巡抚布政按察各官都被 法人拘到河内枪击毙命。山西失守,刘团溃散。慈禧后焦闷异常,枢府各大臣都是太平宰丰,拨乱反正,不很在行的。

  一日,恭亲王接着唐景崧从保胜递来一书,声言“滇桂两军偶通文报,为日甚迟,声势实不易联络。越南半载之内,三易嗣君,臣庶皇皇,类于无主,欲培其根本以靖乱源,莫如遣师直入顺化,扶翼其君。俾政令得所,以定人心,而清匪党,则敌焰自必稍戢。军事庶易措手,若不为藩服计,则北圻沿边各省,我不妨直取,以免坐失外人。否则首鼠两端,未有不归于败者也”等语。说得颇中时弊。次日上朝,就把此意奏知太后。

  慈禧后道:“据李鸿章奏,越南山西这一仗,滇军与刘团鏖战异常勇悍,终因器械未精,受了亏。现在北洋所购的新式枪,都很精坚适用,可叫他们照着原价领拨了去瑞筹战守吧。”

  慈禧后为了战务,宵旰忧勤,批览章奏,指示机宜,都是一个儿的心思才力,调排这样,调排那样。奕訢等一班枢府大臣,只会办几桩照例公事。关着军国要政,别说分劳分任,就当面咨询他,也是十问九不答的。回过来,总是:“奴才愚昧,正欲恳请皇太后圣训。”

  因此慈禧后心里很是不惬意。恰好这日,又来了个大败的军报,却是北宁失守,黄桂兰、赵沃败奔太原。慈禧后叹道:“要是大家肯尽点子力,何至闹成这个样子?一个个都是伴食宰相,叫商量也没处商量去。”

  慈禧后才发得三五句话。明日早上,参折就是一大叠,都是众御史拜发的,你也参劾枢臣,我也参劾枢。慈禧后瞧了,立刻降了一道很严厉的旨:

  恭亲王奕訢等,始尚小心匡弼,继则委蛇保荣,近年爵禄日崇,因循日甚,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,谬执成见,不肯实力奉行。屡经言者论列,或目为壅蔽,或劾其委靡,或谓其昧于知人。

  本朝家法秦严,若谓其何前代之窃权乱政,不惟居心所不敢,亦法律所不容。只以上数端,贻误已非浅鲜。若仍不改图,专务姑息,何以副列圣之贻谋?将来皇帝亲政,又安能臻诸上理?若竟照弹章,一一宣示,不能复议亲贵,亦不能曲全耆旧,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?

  恭亲王奕訢、大学士宝鋆入直最久,责备宜严。姑念一系多病,一系年老,兹特录其前劳,全其末路,着奕訢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,赏食全俸,开去一切差使,并撤去加恩支俸,家居养疾;宝鋆着原品休致;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,内廷当差有年,只能循分供职,经济非其所长,均开去一切差使,降二级调用;工部尚书翁同龢,甫值枢廷,适当多事,惟既别无建白,亦有应得之咎。着加恩革职留任,退出军机处,仍在毓庆宫行走,以示区别。钦此。

  ***

  照例召见枢臣,都是全班进的,也有独召首辅一个儿的。

  这日,独召领班章京一人入见,就命在御前草拟谕旨,拟毕,就命朱书发出,却是从来未有的创举。旋命礼亲王世铎、户部尚书额勒和布、阎敬铭,刑部尚书张之万,均在军机大臣上行走。工部左侍郎孙毓汶,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。又下严旨:

  徐延旭株守谅山,仅令提督黄桂兰、道员赵沃驻守北宁,该提督等遇敌先溃,殊堪痛恨。徐延旭着革职拿问,黄桂兰、赵沃溃败情形,着交潘鼎新查办。

  一面命湖南巡抚潘鼎新办理广西关外事务,接统徐延旭之众。雷厉风行,霎时间换了一番景象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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