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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刘韵珂附片保伊相 舒垕庵妙策用偷儿(2)


  还有生擒活捉的,抄袭“背娘舅”故智,用布从后面突然套上,背到幽僻地方,钳住口,捆缚结实,缒向城外去。有时被别的洋兵撞着了,便向小街曲巷,拼命飞奔。洋人路径不熟,只得废然而返。还有一法, 洋人结队巡城,众偷儿执着条很长的滕,伏在城脚下,听得皮靴声响,就撮口长啸。等候洋人倚堞俯视,就用长藤钩住他的头,用力一拖,洋人跌落城下,疾把棉絮塞住他的口,随捆缚了。

  城上洋人还当那一个是失足跌下的,都伸出头来瞧看,被偷儿一一钩跌下城,随捆缚了,讲笑奔去。城里洋兵,一天少似一天。洋将大惧,下令全伙儿撤退,另到浙西一带去骚扰,只留少些兵队,守住镇海、招宝山要口。三月甘六日,宁波洋兵排齐队伍鼓乐出城,下落火轮船,由定海驶出大洋而去。扬威将军奕经、浙江巡抚刘韵珂,先后飞章入告,不过两人没有商通,奏报的话,各不相符。奕经奏的是大兵进攻宁郡, 洋人畏逼窜退,现在派员收复等,一派都是铺张的话。刘韵珂却称英兵于二十六日,鼓乐前导,整队出城。惟该洋人并未受创,忽尔退出宁郡,难保其不分窜他处,冀图一逞。

  宣宗接到奏报,很是踌躇,出召军机大臣商议。这班军机大臣,一个个都是太平宰相,只会享福,不解救时,议了三五回,何曾议出半策一计?宣宗无奈,只得降旨叫沿海各省,妥为防备。这道谕旨,还没有颁发,吴淞戒严,嘉兴吃紧,乍浦失陷的惊报,已经络绎而来。副都统长喜、同知韦逢甲、佐领隆福、额特赫翼领英登布、骑校伊勒哈畚等,都殉了难。宣宗知道誓师命将,不过多送掉几条生命,与国家大局,毫无补救。

  时驱势迫,不得不翻然变计,于是下旨援伊里布为乍浦副都统。

  说也奇怪,伊利布一到乍浦,英兵竟立即退出浙江地界,转入江苏来了。

  却说江苏地方,有一位英雄,姓陈,名化成,宇莲峰,福建同安人氏,起身行伍。嘉庆时光,秘匪蔡牵,肆逆闽洋。化成隶在李长庚部下,勇敢的声名,已经遐迩碱知。长庚阵亡后,王得禄、邱良功接统其众,剿灭了蔡贼,军功保案里,陈化成名字,列在第一排。由此受知仁宗,积功递升,位至提督。

  道光二十年,自福建厦门提督,改调松江,莅任才六日,就得着定海的警报。陈化成不敢怠慢,督率提标兵弁,驰赴吴淞,相度形势,就在海塘高岸上,建设行营,盖搭帐房,就与众兵弁,同在布帐里住宿。宝山县请他入城,不肯答应,又请在炮台左右,筑造行馆,化成笑谢道:“大令高情厚谊,兄弟非常感激。

  但提督是兵弁的首领,同食皇粮,同办国事。现在兄弟独个儿住在高房大厦里享福,他们却都在风地里,雨淋日灸的受苦,异苦同甘,良心上未免说不过去,兄弟可不忍呢。”

  宝山县见如此固执,也只得罢了。

  这年七月里,忽有大洋船三艘,在吴淞洋面游弋,内有一只,竟直闯进内洋来。化成督率兵弁,开炮轰击,连着三炮,都中在洋船船尾上。洋船上也还轰两炮,都没有打到塘岸,转舵扬帆,逃遁了深水大洋去,须臾不见踪影。等到两江总督裕谦,得信来瞧,洋船已退去多时了。

  裕谦大喜,专折奏闻,有“洵属老成持重”的保语。陈化成与众兵弁,虽然同甘共苦,却是营规整肃,号令严明,犯了法一点子不肯通融,因此部下兵弁,无不畏威怀德。一日,海潮大涨,营帐里水深尺许,提标中军官入帐,禀请移营,陈化成不许。中军官道:“将士身处湿地,怕有病呢。”

  陈化成道:“当军务的人,性命都要不顾,怕什么病!再者我也不在燥地上,也不见就病了。现在吃紧的当儿,咱们移营燥地上,图安逸,风狂潮涨,洋兵来时,这海塘叫谁保护?”

  中军官诺诺连声而退。

  到这年冬季里,朔风冽冽,降了一天的大雪,陈化成踏雪巡营,不辞劳瘁。到本年四月,接着乍浦失陷的惊报,更忙得茶饭无心,坐卧不遑,一面督率本营兵弁,修塘洗炮,严为防备,一面飞咨两江总督牛鉴,求请添兵。陈化成向左右道:“不是我说句夸口的话,只要牛大帅肯一心一意,对付这几个红毛人,自揣力量,还吃的住呢。”

  过不多几日,流星探马,报称牛制台已到上海,带有河南、徐州、江宁兵三千,藤牌兵八百。接着牛制台公文也到,化成大喜,随即牌示军民、兵弁人等,无不勇气百倍。

  到五月初六这日,化成绝早起身,正拟点卯开操,忽报:“洋船来了,忙上炮台瞧望。只见四艘火轮兵船,高扯着英国旗号,由外洋一路探水而入。炮弁便欲开炮,化成道:“离着还远呢,白费掉弹药做什么?”

  说着时,人报牛制台到,化成忙着出迎,迎上炮台。化成道:“大帅来的巧,请瞧陈化成杀退红毛兵。”

  此时火轮船已近海塘,陈化成下令开炮轰击,炮兵炮弁,一齐动手,轰天个几声大炮,瞧火轮船时,兀自驶行无碍,光景是没有轰着。此时火轮船上也回炮相攻,炮子冰雹似的飞来,没有打到,都跌落在海里头,激得海水苍龙喷沫似的,直喷起来。牛鉴见轮船上桅杆,高出海塘有一丈多高,黑烟蔽天,枪炮相接,早惊得目定口呆,连呼:“陈军门咱们快打点保命的法子!”

  陈化成忙安慰他道:“大帅别怕有陈化成呢。”

  牛鉴道:“不妨事吗?”

  陈化成道:“不妨事,化成经历海洋五十年,这一个身子,在炮弹里,人死出生,比今儿厉害过十倍的,也不知经过了几多回。到这会子,却依旧好好的活着。大帅放心,今儿火攻,化成颇有五七分把握。只要挫掉他的锋芒,援兵一鼓而进,敌军不难尽数歼除呢。”

  牛鉴道:“果然能够如此?”

  陈化成笑道:“大帅恁地胆小,我陈化成从军半世,血战百回,难道今儿偏哄大帅一个儿不成!”

  随附耳道:“请大帅静静儿的瞧着,你老人家一慌张,军心多要怯了,大事就去了呢。”

  牛鉴道:“你叫我静静儿,你先给我把这深入打退,枪林炮雨,瞧着怪怕的。倒要镇定我的心,不由我做主可怎样呢?”

  陈化成道:“今儿事情,都在我陈化成一个儿身上,好歹总要把洋人打退。”

  牛鉴见他说得这么根牢果实,才放了三五分心。

  当下陈化成亲自动手,十多门大炮,齐伙儿轰放,连环叠击,果然把英人打退。化成笑向牛鉴道:“大帅瞧见了,可知化成不谎你呢。”

  牛鉴道:“那还靠不住,也许他明儿还来呢。”

  陈化成道:“怕什么?自古说水来土掩,将到兵迎。洋人所靠,不过是枪炮,咱们的炮,也不弱呢。”

  当夜无话。

  次日,洋船又来攻扑,台上回炮轰射,两军整整战了一天,依旧不分胜负。到初八这一日,火轮兵船,接尾衔头,排阵而入,大有项王破釜沉舟的气概。陈化成知道敌势汹涌,今儿战务,不比前两天,遂聚集部下将士告诫道:“吾军杀敌在今朝,被 敌人所杀,也在今朝,大家总要拼命。这么厉害的强敌,吾军破了他,吾军勇武的好名声,扬遍天下了。本朝待遇将士,恩礼非常优渥,战胜固当封侯,战死亦能血食。今儿的事情,阖营里人,生则同生,死则同死,陈化成愿与诸位共命。”

  说着,不觉滴下英雄泪来。众人听了,尽都忿激。中营守备韦印福、前营千总钱金玉、把总龚龄垣、左营外委千总许林、前营外委千总许攀桂、额外外委徐大华、内黄营外委姚雁字,不约而同,齐称甘愿死战。陈化成道:“得众位如此,愁何 洋人不破呢!”

  随下令开炮抵敌。欲知胜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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