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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台湾岛海贼受困 黑水洋良将丧身(2)


  仁宗大惊,忙命成都将军德楞泰佩钦差大臣关防,调四川兵三千赴剿,将军赛冲阿为参赞大臣一同赴军。正欲出发,忽接捷报,说伪镇海王蔡牵,已被水师总统李长庚败走,台湾全境肃清。仁宗大喜过望。

  原来蔡牵在台湾地方沉船塞港,东南大吏没一个不恐惧失色,只李长庚闻而大笑,向部下道:“蔡牵此举,真是飞蛾扑火,白送性命。咱们不出去,这个大功必被他人夺去。要是真被他人夺了去,咱们还有脸儿见人么?咱们水军号为天下第一,台湾又是福建所属的地,蔡牵又是总统专剿 的人,来了这么的好机会,生生的放过,丢脸不丢脸?”

  众人都道:“蔡牵据了地,僭了号,声势浩大,怎么统帅倒说他飞蛾扑火,自送性命呢?”

  长庚道:“台湾形势,鹿耳门果是要口。但除了鹿耳门,还有南汕港,北汕港,安平港。现在他自己填塞了鹿耳门,这一路就省得咱们把守了,咱们只要往南汕、北汕两个口子,再派一支兵,由大港绕安平港攻进去,瓮中捉鳖网中搜鱼,不怕他飞了天上去。这不是蔡贼自己送死么?前几番由他猖撅,就为那穹洋阔海,没处遮拦。

  现在投了这绝地,就要逃走也不能了。”

  众人尽都释然。于时调兵出发,长庚亲自扼守南北二汕要口,另以小澎船五十艘,叫许松年、王得禄两总兵统率了,由安平港攻入。果然旗开得胜,马到成功,连开五仗,杀得贼众叫苦连天,投奔无地。水陆兼程,舟车并用,把蔡牵逼入北汕港内,四面围困,宛如猛兽落井,鸷鸟囚笼。似此谋无遗策,将皆用命,固不难一举成功。谁料贯未满盈,天不厌乱,竟会兴起飓风来,走石飞沙,撼山拔树,把鹿耳门所沈各船,掀翻漂荡,冲了个尽净。蔡牵率领贼众,夺门奔逃。官兵拼命追截,却只获着十多艘贼船。

  盗首蔡牵,依旧被他逍遥遁去。长庚叹道:“今回的事,倘使闽帅玉公肯帮我的忙,预派数百水军守在鹿耳门外,蔡贼早歼擒了。本部兵士统只三千,又要搜剿,又要防守,实属不数调遣。”

  众人都道:“玉公出身执绔,见不到此也是有的。”

  长庚道:“果然见识不到也还罢了。瞧他所为,很有妒功害能的意味。妒害我一个儿,原没什么要紧,却苦了朝廷与百姓呢。我得用的人,他偏要调去;我要造船,他偏不肯具奏。你们总也瞧见,蔡逆的坐船,高起我们五六尺呢。究竟船大的便宜,蓬高行速。若是我们的船跟他一高般大,也早追着他了。”

  众人道:“圣上深居九重,海中情形,谅总不很明白,统帅何不具奏陈明呢?”

  长庚道:“玉制台是旗人呢。从前柴大纪建了那么大功,封着伯爵,充着参赞,也总算红透了,只忤了福经略,弄得身败名劣,临了儿还送掉性命呢。”

  众人道:“今上圣明,原不能比纯庙。统帅怕事,怕倒要受着处分呢。”

  长庚见说有理,随叫本营办文案的,拟了一张奏稿,大旨称说:

  蔡逆未能歼擒者,实由兵船所得力接济未断绝所致。臣所乘之船,较各镇为最大,及逼近蔡牵坐船,尚低五六尺。其余诸镇之船,更不为及。曾与三镇总兵愿预支赛廉,捐造大船十五号。海门队坛二镇,亦愿捐造十五号。而督臣以造船需数月之久,借帑四五万两之多,不肯具奏。且海贼无二载不修之船,亦无一年不坏之材料,桅舵折则船为虚器,风蓬烂则寸步难乃。逆贼在鹿耳门逃窜出,仅余三十船,蓬朽硝缺。一回闽地,装篷燂洗,焕然一新,粮药充足,贼何日可灭?

  这道本章拜发之后,不过一月开来,圣旨下来,把闽督玉德革了职,拿京治罪。简出新名制台,名叫阿林保,也是旗人。

  只道同舟共济,从此可以一德一心,办理边务。不意一蟹不如一蟹。阿林保一到任,别的事不干,就打足了精神,谋去李长庚。旬月之间,密疏三上,早有人报知长庚,嘱为防备。长庚笑道:“新制台机心真也太重,其实何苦呢!就是玉公罢职,我也并没什么成见,当时拜本,不过为自己表白。新制台把我当作 坏人,他那眼光儿就错了。”

  众人道:“旬日之间,参本三上,统帅倒不可不防他一下子。”

  长庚笑称不必。众人问故,长庚道:“诸位别问,瞧着就是了。”

  过了几日,上谕下来,果然把阿林保排喧了一顿,大旨说是:“阿林保莅任旬月,即专以去长庚为事,朕倘轻信其言,岂不自失良将!嗣后剿贼事责成长庚一人,阿林保倘忌功掣肘,则玉德即其前车之鉴!并着造大同安梭船三十艘,交与长庚,其未成以前,先雇大商船备剿。钦此。”

  长庚部下各将,瞧见此旨,无不称奇,都到长庚坐船,请问缘故。长庚道:“此事极易猜测,咱们在这里办了三五年的事,历任督帅抚帅,从没讲过咱们一句半语坏话。

  阿帅到此,没有满一月,倒参了我三个本子,难道历任各帅都没有他那么明亮么?再者太性急了,上头也要疑的。所以我说不必防备呢。”

  众人都很佩服。

  忽报阿制台派人下书,长庚唤进,开函瞧看,并无别事,不过邀请自己入署喝酒而已。给了那人回片,随即乘轿赴宴。

  阿林保降阶相迎,礼貌之间,异常客气。酒至半酣,阿林保停杯在手,笑问长庚道:“李大人,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。”

  长庚道:“大帅钧谕,长庚自当谨遵。”

  阿林保道:“大海里捕鱼,何时能够入网。”

  说到这里,双目注定了长庚,便不再讲下去。长庚道:“长庚愚笨,帅意高深,还求明白指示。”

  阿林保道:“我说的就是海里头事情。”

  长庚道:“蔡逆屡次逭诛,都为官军不肯齐心之故。如果闽浙水师,不分畛域,海疆早平靖多时了。”

  阿林保道:“怕也没有那么容易,我想海天万里,横竖没有佐证,倒不如弄一个假蔡牵杀掉了,就送到兄弟衙门来报验,兄弟马上具本入告,这么一来,省掉多少是非纠葛。那余外的贼子,都好归入善后案子办理了。李总统,你也可以受着上赏,我也可以得邀次功,比了穷年累月在鲸波鳄浪里争生活,不好起万倍了么?李总统,我这个法子,也无非是替你算计,你瞧行的去行不去?”

  长庚道:“多蒙大帅成全,只惜石三保、聂人杰的事情,长庚不会干,辜负盛情,未免抱歉。”

  阿林保道:“李总统休太执了,海上风波,异常凶险呢。”

  长庚慨然道:“长庚受恩深重,久视海舶如庐舍,凭他再凶险点子,终不敢稍存怯意,誓与贼同死,不与贼同生。”

  阿林保道:“难得总统这么忠勇!但兄弟此举,也无非为顾恤兵士呢。”

  长庚笑道:“兵士受了大恩,国家要遭受大累了。”

  阿林保变色道:“这么说来,国家就靠总统一个儿了?”

  长庚自知失言,忙着起身谢过。

  席散回船,告知众将。部将王得禄道:“原是制台自讨没脸,统帅这几句话,堂皇冠冕,说得很是得体,制台也白受教训呢。”

  邱良功道:“亏回绝了他,要是答应了,可就上了他当了。”

  长庚忙问何故。良功道:“咱们办到了假蔡牵,制台找着把柄,不就好专章参奏么。”

  王得禄道:“此公心术,真也太坏,将来结果,我看也平常的。”

  长庚道:“坏也罢,好也罢,咱们只要对得住朝廷,对得住百姓,余外的也就不必管他了。”

  从此,李长庚督同水师各将,修理船只,整治器械,旧的燂洗,新的制造,蓬索桅舵等一应要件,无不刻意讲求。到这年十月里,都已齐备,于是择日放洋,搜捕海贼。大小各舰,整队扬帆,掠波飞驶,迅疾得同箭一个样子。寻哨到广东洋面,果然与海贼相遇,奋勇攻扑,一下子就轰沈两条贼船,生擒贼首一名,叫做蔡天福,就是蔡牵的侄子。乘胜追袭,赶到大星屿,把蔡牵又杀了个大 败。部将都请回碇,长庚道:“此番出兵,我原不承望生还呢。”

  恰恰福建水师提督张见陛也率舰至,于是邀他一同追赶蔡牵。追了三日,这日,追到黑水洋地方,瞧见蔡牵,只剩得三条海船。长庚挥旗奋呼,矢炮齐发,霎时蔡牵坐船的风蓬打掉。长庚驶船冲上,令兵士掷放火药包,乘风儿纵火。众兵士欢呼雀跃,只道灭贼即在目前,不意贼船艄尾上的炮,忽地轰发一颗弹子,直向长庚咽喉飞来,闪避不及,中弹跌倒。欲知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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