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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回 威扬海外异国来朝 衅起宫中同怀结怨(2)


  圣祖道:“你去年不是巴巴的差小太监到市上收买这东西么?还记得为了这个闹出一场人命来呢。”

  卫妃道:“爷还要提起,为了这个,不知呕了多少气,其实我也不过哄哄祯哥儿。难道我自己还要玩耍这个不成!”

  说着,奶妈子抱胤祯进来请安。圣祖道:“孩子这么大了,别尽抱着,让他自己走走,活活血脉。”

  奶妈子笑道:“爷不知哥儿的脾气,比谁还难服侍,他要怎样,就只有依他,要走也不能够抱他,要抱也不能够叫他走。我们背地里笑说,究竟龙子龙孙,跟寻常人家孩子不同的。”

  卫妃道:“爷你可听见了,倒是做奶妈子的民妇倒有见识。那种脏了心烂了肺的什么主子娘娘,倒会嚼舌根诬人,什么带来的抱来的,偏我那位棉花耳朵的爷,会相信她。”

  圣祖道:“这是你自己多心,我何曾信过?”

  卫妃低头不语。

  圣祖叫把暹罗国进贡的白耗子搬进宫,给卫妃解闷儿。福全传出旨去,不多一回,就见小太监一笼一笼抬进来,三十头一笼,共是十笼。那白耗子,雪一般的毛儿,朱一般的眼儿,巧小活泼,十分可爱。胤帧一见,就吵着要。圣祖道:“这是给你妈解闷的,怎么你就要了呢!”

  卫妃道:“赏了他罢。”

  圣祖笑道:“我来问他几句话。”

  遂问道:“你要这白耗子做什么?”

  胤祯道:“父皇赐了我,我就会把它教练成军队一般,可以冲锋打仗。”

  圣祖喜道:“咱们家孩子,究竟吐属不凡。好,好!我就赏了你罢。”

  胤祯喜得手舞足蹈,立叫小太监搬运自己宫里去。奶妈子道:“哥儿就是性急,恩还没有谢呢。”

  胤祯听说,立即爬下地,叩了几个头,跳跃着去了。

  圣祖只道他孩子家,不过是句玩话。谁料胤祯回去,把十笼白耗子,一齐放出,四面拦了网子,扯起两面小旗子,竟真的训起阵法来。有不听指挥的,立即军法从事,用牙箸夹了把小刀子活活杀死。不到三天,十分中早杀了六七分。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,这东西虽蠢,死究竟也怕的。那余剩的二三分,便都不敢违拗,发下军令,或前或后,或左或右,竟没有错一点。

  胤祯乐得什么相似,叫小太监抬了,到卫妃宫里,献给他妈瞧看。卫妃也很欢喜,众太监宫娥,便都称赞祯哥儿巧妙,胤祯更是得意。忽见太监进报:爷进来了。卫妃携着胤祯,忙欲出迎时,圣祖已自走进。卫妃笑道:“爷来的巧,请瞧胤帧的玩意儿,倒也亏他治得这几头耗子服服贴贴。将来要是治起国来,怕比爷还要有杀伐决断呢。”

  圣祖道:“什么玩意儿,我瞧瞧。”

  随赴近桌边。胤祯便张了网子,笼子里放出耗子,扯起小旗儿,指挥着排列阵势,进退疾徐,丝毫不乱。圣祖道:“许多白耗子,只教成功这几头么?”

  胤祯道:“就只剩这几头了。”

  圣祖道:“还有呢?”

  胤祯道:“都因违犯军令,被儿臣处死了。”

  圣祖听了,心里大大不自在,暗忖:“小小年纪,手段就这么狠辣,将来长大,还当了得。”

  想到这里,不觉叹了一口气。卫妃道:“爷瞧瞧玩意儿,怎么倒又不高兴来了。”

  圣祖道:“我想小孩子家就喜欢这么作孽,怕将来难免要生事端。”

  卫妃见圣祖批斥胤祯,不免就有了几分气。恰好小太监献茶进来,宫闱体制:天子驾临,茶汤一切都由妃子亲手敬递,小太监候了半日,卫妃只当没有瞧见。圣祖心里明白,随搭讪着想走。只见卫妃道:“自然我生的孩子,总不会有出息。性从娘出,只要瞧我,何等的不济事,嘴又夯,心又粗,伺候的又不周到。”

  圣阻站住道:“怎么又生气了?”

  卫妃道:“我哪里还敢生气,我在这里,穿衣吃饭,白混日子过,不撵我出去,已经是天恩高厚。我原比不上明媒正娶的主子娘娘,哪里还敢生气!”

  圣祖道:“我不过白说了一句话,你就说上这么一大串,这是何苦呢!”

  便回头喝胤祯道:“都是你这不肖惹出来的,还不替我滚出去!”

  吓得胤帧耗子笼也不拿,捧着脑袋儿溜出去了。

  卫妃道:“小孩子家吓不起,你就吓死了他爽快,横竖将来长大是没出息的。我看凭他怎样没出息,总比礽哥儿好些。就不过这孩子没福,投胎时光投错了个娘。要是别人生了,这会子早是堂堂正正的青宫太子了。”

  圣祖道:“这种话讲它怎的?”

  卫妃道:“怎么不要讲,这是我切心事情呢。”

  说到这里,眼圈儿一红,早又滴下泪来。圣祖很是不忍,顾不得天子尊严,只好低声下气,温柔了一会子,方才过去。

  清圣祖妃嫔如云,风流无度,各宫所生子女,约有百名内外。卫妃没有进宫时光,要算七格格最被宠幸。子以母贵,因于康熙十四年,册立七格格所生的允礽为皇太子。胤祯生后,卫妃便怀不轨之心,常于枕边衾里,蜜话甜言,要圣祖改易太子。圣祖并没有应准,只随口回她一句再商量。

  在圣祖原不过一句寻常的话,说过也就忘记,谁料为了这句寻常话,后来竟会酿出非常波浪来。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这一年,卫妃忽地得着一个病症,巫医并治,攻补双投,哪里有点子效验。一日歹似一日,一天重似一天。挨到次年春分节上,双脚一挺,两眼一翻,竟尔仙逝去了。圣祖十分悼痛,特下朱谕:

  丧葬典礼,一应从丰办理。只可怜胤祯这孩子,从此失了依靠,东飘西荡,宛如无主孤魂。加之卫妃平日怙宠恃娇,起居行动,终未免作了点子威福。阖宫妃嫔,恨之切骨。现在便照着亲债子偿那句俗语,把从前在卫妃那里受的亏,一古脑儿都只向胤祯算帐。圣祖为他举动残忍,原也不很喜欢,经不起你唆一声,我挑一句,积毁销骨,弄得这孩子,日子异常难过。

  亏得胤祯赋性是坚忍的,主意是老透的,凭你怎么苛待,却总是和颜悦色,一点子不露怨恨样子。倒是卫妃的前夫,拔充头等侍卫的卫大胖子瞧了不忿气,背地里常常替他叫屈,碰见了胤祯,总诚诚恳恳,宽慰他一番。胤祯心里虽是感激,面子上不便怎样,只好淡淡的敷衍几句。卫大胖子体贴不到这一层,还说他不知好歹。胤祯也不去分辨。

  却说清圣祖自卫妃去世后,心里闷不过,便借着大题目,出京玩了三五回。一回是北猎外蒙古,在外四盟多伦泊地方召集内外劄萨克,广陈兵队,摆起皇帝架子,大大耀了一会子武,吓得各盟旗蒙王,屁滚尿流,尽都听命。南巡过两回,大排銮驾,大出风头,江浙两省名胜地方,没一处不游,没一处不到,害得 人家办差咧,接驾咧,花得银子像水一般。圣祖是乐了,百姓是苦了。

  这些受过累的人,没处出气,便编造谣言,说顺治皇帝并没有死,因为看破红尘,逃在杭州做和尚。当今天子,两番南巡,就为找寻顺治老皇。在杭州什么寺里,爷儿两个曾经碰过面,老皇不肯认当今做儿子,当今伏在地上,跪有一个多时辰。这种不经之谈,一传十,十传百,顿时传遍了天下。

  又为了准噶尔的事,御驾亲征,出塞过三次。圣祖每回出京,总叫皇太子允礽代理朝政。胤祯虽也随驾出塞,立下许多战功,凯旋行赏,虽也博着个雍亲王封号,圣祖待他,却总是淡淡的。

  在朝文武,都替他不平,他自己倒也并不在意,青衣小帽,独个儿骑着马出京游历,一去总是几个月,有时竟终年不回京,也不知在外边干点子什么。皇太子和各亲王贝勒等,要紧着安富尊荣,谁有工夫管他的帐。并且弟兄们各母异生,情义原本平常,胤祯不在,大家落得眼前清净。

  圣祖此时文字的兴致很好,成日家同着张玉书、陈延敬、朱彝尊等一班文臣,咬文嚼字,干那高雅的事情,自然更没工夫来查究他了。因此,胤祯自由自在,这几年里头,不知交结了多少英雄,认识了多少豪杰。瓜熟蒂落,就做成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业。欲知所做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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