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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万众高呼戴真主 三藩跋扈隐祸伏(2)


  十多万,不约而同地跪倒马前,高呼起“万岁”来。顿时山鸣谷应,动地震天,一片都是:“万岁、万岁、万岁”的声音。

  三桂大惊失色,忙与心腹计议,把永历帝迎入大队,换乘软舆,一面用好言抚慰众兵,一场大祸,处置得雾解冰消。三桂初意,原要把永历帝活解北京,举行那太庙献俘典礼。自经了这回挫折,把那兴头顿时打灭,拜折北京,奏请将永历父子就地正法。

  康熙元年三月,吴三桂回兵云南,就把永历帝安置在都督旧衙,派兵看守。那时有一个户部尚书龚彝,具了嗣肴,前来送饭。守门兵卒,不肯放他进去,龚彝大怒道:“这是我的主子,君臣之义,南北皆同,何得阻我?”

  守门兵弁报知三桂,三桂叫放他入内。龚彝设宴堂上,行过朝拜礼,跪着进酒,永历帝痛哭不能饮。彝伏地哭劝,拜一个不止,就此触地而死。

  三桂闻知,也很感叹。四月十四,这日清圣祖上谕到滇,“前明桂藩朱由榔,恩免献俘,着平西王吴三桂传旨赐死,余照所请。钦此。”

  三桂接过上谕,立即升帐,点齐本藩马步各军,从都督旧衙起,直到篦子坡法场,排列得边墙相似。用两乘肩舆,把永历帝和东宫,抬到法场,传令用弓弦绞死。东宫才只十二岁,临死大骂三桂道:“黠贼,我朝何负于汝?我父子何仇于汝?把我们收拾到这个样子。”

  这日大风扬沙,雷电交作,满汉军民,无不悲悼。吴三桂却很是欣然,一面叫把永历帝尸身,丛葬在省城北门外,一面叫幕府中拟折复奏。

  说部常套,有话即长,无事即短。清圣祖登基而后,虽未必五谷丰登,万民乐业,却因三桂殄灭了永历,西南方的忧虑是没有了。张煌言隐居南田,郑成功建邦台岛,东南方也没有人来缠扰。得过且过,总算是太平天子。从来太平天子,必定做出几桩风流韵事,来点缀历史。像隋场帝、唐明帝,都是成例。

  清圣祖既然算是太平天子,自然总也逃不脱那个成例。而况圣祖聪明天亶,又乖觉又伶俐,轶类超群,几百个也不及他一个。生长宫闱,日夜跟宫女们混在一堆,又加母后怜爱,百般放纵,一任他蹂香躏玉,叱燕嗔莺。因此虽在童年,那古怪刁钻淘气,比成年人还要利害。

  一日,他不知又转出了一个什么念头,特到慈宁宫见太后。

  这位太后,是蒙古科尔沁部一等公定南将军佟图赖的女儿。蒙古人没一个不信喇嘛教的,圣祖进宫,见太后正跟一个喇嘛僧,对面坐着,讲经说法,谈得非常起劲。太监报:小爷进来。太后喜欢道:“玄哥儿来得正好,你也来听听师傅的说法。”

  说着就把圣祖搂入怀中,一面抚弄他的脖子,一面静听喇嘛僧讲道。圣祖不耐烦道:“这位师傅想必肚子饿了,传旨御厨房赐斋罢。”

  喇嘛僧见圣祖这个样子,也不敢再往下讲,谢过恩就出宫去了。圣祖向太后道:“母后,儿臣有一件事情,要回你老人家。”

  太后忙问何事。圣祖道:“这几天经筵讲官进讲的是《尚书》,儿臣听着倒很喜欢。”

  太后道:“喜欢念书,果然是好,只是别太认真了,身子也要紧。咱们又不比百姓人家,靠着这个要应科第,不过认得几个汉字,能瞧瞧章奏罢了。”

  圣祖道:“母后教训的是!”

  顿了一顿,又道:“儿臣听那讲官说起中原的主子,从古到今,最好不过就要算着唐尧虞舜。

  那唐尧的好处,就在和睦九族的人,九族都和睦了,然后化及百官,化及万国,天下没一个人不被他的恩,没一个人不服他的治。儿臣现做着中原主子,儿臣想就学那唐尧的法子,先把九族 的人和睦起来。母后瞧好不好?”

  太后道:“一家子人,原是要和气。你既然肯效法尧舜,那还有什么不好?”

  圣祖道:“恳求母后下一道懿旨,所有宗室格格等,准其随时入宫朝见,不这么,又怎么会和睦呢?”

  太后点头道:“还是你想得周到。”

  次日,果然降了一道懿旨。于是,睿邰豫邰肃邸各王邸的格格,镇国、辅国各公府的姑娘,都能随时入宫,陪着圣祖玩笑。大内里头,顿时热闹许多。圣祖朝罢回宫,就跟众格格谑浪笑傲,日子过得非常快活。

  这一年是康熙八年,圣祖已经十六岁了。宗人府拜上一折,开具各邸格格年岁,请旨遣嫁。圣祖瞧见此折,心里先已不耐烦,暗想:

  女孩儿到了年长,为甚必定要嫁人,真乃不通得很。

  等到瞧那所开的名字,内有某邸七格格一名,笑道:“这宗人府真不晓事,七格格朕早纳为妃子多时了。”

  随提朱笔批道:“七格格已纳为妃,遣嫁一节,着毋庸议。钦此。”

  宗人府见此朱批,不胜惊诧,遂争道:“中原礼节,同姓不得为婚。七格格于皇上为父辈行,皇上称之为姑母,岂可纳为妃子?臣等宁死不敢奉诏。恳请收回成命!”

  圣祖笑道: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的不通,中原人所谓同姓不婚,无非指着生我的母,我生的女,与同生的姊妹罢了。像姑母一辈,既不是我的母,又不是我的女,更不是我的姊妹,纳之有何妨碍?”

  宗人府听了这种精奇透辟的议论,哪里还回奏得出。在朝各汉臣,瞧见宗人府为难的样子,不约而同的慷慨陈辞。你也面折,我也廷争,谏诤得非常尽力。究竟圣意坚定,诸臣瞎闹一会子,也就罢了。

  这时候,圣祖虽然亲政,其实全国政权,一大半操在强藩手里,平西王吴三桂,开府云南;干南王尚可喜,开府广东;靖南王耿精忠开府福建。耿、尚两府,各有五十佐领,绿旗兵各有六七千,丁口各有二万,平西王藩属,独得五十三个佐领,绿旗兵有到一万二千,丁口有到数万。

  三个藩王里头,要算平西王功劳最高,兵马最强,朝廷待遇的恩礼,也最为浓厚。西府用人,吏兵两部,不得掣肘;西府用财,户部不得稽迟;西府有除授文武官吏的特权。因此天下官吏,一大半都是西选,各省督抚提镇,差不多有只知藩王教令,不识皇帝上谕的样子。

  平西王的儿子,入尚宫主就在北京供职,且政大小,朝夕飞报云南。所以在朝各官,听了“平西王”三字,也很惴惴。欲知其详,且听下回再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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