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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景帝论相抑窦婴 太后崇老怒辕固


  话说景帝中六年,下诏拜宁成为中尉。说起宁成,乃南阳穰人,初事景帝为郎,生平一味任气,性又苛暴,其始为小吏时,专好欺凌长官,不肯服从其命,及至自为人上,却又待下严急,毫不宽容。平日办理职务,纯是狡猾奸诈,好逞威风。

  偏他官运亨通,居然一路升迁,竟做了济南都尉,恰遇郅都正为济南太守,若论官职,太守治民,都尉掌兵,官皆二千石,地位本属平等,无如郅都威名久著,前数任都尉到官,都是步行造府,托府吏入内通报,然后进见,俨如屑吏来见长官一样,其为同僚所畏,至于如此。此番遇着宁成,却不把郅都放在眼里,不但不肯卑躬曲节,反做出高傲样子,竟要驾乎其上。

  读者须知郅都原不是好惹的,今被宁成撩起虎须,岂不大触其怒?谁知郅都久闻宁成之名,以为是他同志,转加退让,不与计较,二人遂结了交情,相得甚欢。至是景帝因念郅都,记起宁成,即召之为中尉。宁成既为中尉,办事一仿郅都,专尚严酷,惟是持身廉洁,尚远不及郅都。然而一班贵戚,见了他也就头痛。

  景帝既拜宁成为中尉,过了一年,是为后元年,又下诏将丞相刘舍免官,用卫绾为丞相,直不疑为御史大夫。卫绾乃代国大陵人,初以戏车为郎,得事文帝,积资格升至中郎将。为人除却谨慎之外,并无他长。景帝时为太子,曾招集文帝左右侍臣宴饮,众人闻命皆往,独卫绾因恐文帝说他怀有二心,取媚太子,托病不往。文帝临崩嘱咐景帝道:“卫绾秉性长厚,汝可善加待遇。”

  及景帝即位年余,并不理会卫绾,卫绾愈加谨慎。一日,景帝驾往上林,忽召卫绾骖乘,车驾游罢还宫。

  景帝向卫绾问道:“君知所以得骖乘之故否?”

  卫绾对道:“不知。”

  景帝道:“吾为太子时,曾招君饮,君不肯来,以此将君记在心上。君当日不来,究因何故?”

  卫绾谢道:“死罪,其时实是患病。”

  景帝与卫绾谈论颇觉亲密,因命左右取剑赐之。

  卫绾为中郎将,每遇郎官有过,常为遮掩。平日对于同官,遇事并无争论,有功常让与他人,景帝见了,心想卫绾清廉忠实,一心事主,甚是可嘉,不久便拜为河间王太傅。及七国造反,卫绾奉命带领河间之兵,从击吴楚有功,拜为中尉,封建陵侯。景帝既废栗太子,迁怒到其外家,诏下中尉究治,却因卫绾为人长厚,恐其不能尽力,遂赐卫绾告假回家,用郅都代为中尉。

  未几景帝立胶东王为太子,召拜卫绾为太子太傅,升擢御史大夫,至是遂代刘舍为丞相。卫绾为相,每入朝奏对,大抵皆例行之事,自从为郎以至丞相,无咎无誉,只有景帝记着文帝遗言,以为卫绾秉性敦厚,胜过周亚夫,可以辅佐少主,大加尊宠,赏赐甚多。

  直不疑乃南阳人,其始亦事文帝为郎,郎官职掌宿卫,官署也在宫中。人数既多,不免数人同住一舍。一日有同舍郎告假归家,无意中误将他人金钱携带而去,及至其人发觉,失了金钱,却疑是直不疑取去,便来迫问不疑。不疑竟不分辩,反向其人谢过,说是实有其事,自己立即措办金钱,照数偿还。

  过了许久,告归郎官,假满入宫,仍将原金带回,交给失主。

  于是失主方知并非不疑取去,深自惭愧,众人闻知此事,皆称不疑为长者,后不疑渐升为中大夫。一日正值朝会之时,有人当众毁谤不疑道:“不疑相貌甚是美观,无如偏喜盗嫂。”

  不疑听了,也不发怒,但说道:“我并无兄。”

  原来不疑专学老子,务为韬晦,不喜立名,所居官职,一切照旧,惟恐人称其治绩。景帝即位,升为卫尉,后因击吴楚有功,封为塞侯,及卫绾拜相,不疑遂由卫尉代为御史大夫。

  先是刘舍罢相之后,窦太后心欲其侄窦婴为相,向景帝说了数次,景帝答道:“太后之意,似以为臣爱惜相位,不肯付与魏其侯。只因魏其侯为人,平日沾沾自喜,举动轻率,不能持重,实难任用为相。”

  太后听了,方始无语。窦太后索性最喜黄帝老子之学,因此连景帝并外家诸窦,皆不得不读老子,尊祟其术。太后平日留心朝政,一时公卿大臣,务取清静无为,如卫绾、直不疑等,至于有名儒生,不过用为博士,聊备顾问而已。一日景帝偶召博士,问及汤、武之事,博士中有齐人辕固与黄生在景帝前忽起争论,各执一说。黄生说道:“汤、武不算受命,乃是放弑。”

  辕固驳道:“此说非也,当日桀纣、荒乱,天下之心,皆归汤、武,汤、武顺人心而诛桀、纣,不得已而立为天子,非受命而何?”

  黄生又说道:“桀、纣虽然无道,乃是君上,汤、武虽然圣贤,终是臣下,君有过失,臣不匡救,反因其过而诛之,篡夺其位,非弑而何?”

  辕固又驳道:“若如汝言,是高皇帝代秦而为天子,亦有不是之处?”

  景帝见二人争辩许久,心中已觉厌烦,又闻说到高祖身上,恐其不识忌讳,言语冒犯,生出事来,因将言解说道:“食肉之人,不食马肝,不算是不知味。论学之人,不言汤、武受命,亦不为愚。”

  说罢,便命二人退去,当日学者闻得景帝言语,以后对于此事,遂皆不敢再发议论。

  窦太后既好黄老,常读其书。心中便要人人称赞黄老,方才足意。长日闲坐宫中,忽想起一班博士,崇拜孔子,讲习经书,论起孔子,本是老子弟子,不知此辈儒生,对着老子之书,其意以为何如?何妨召来一问?于是立即命人往召博士,偏是博士人数虽多,别人不召,单单召到辕固一人。辕固入见太后,太后取出老子之书问道:“此书何如?”

  辕固答道:“此家人之言耳。”

  太后平日将老子之书,奉为金科玉律,异常尊重,如今却被辕固说是无足重轻,几于一毫不值,心中顿然大怒,骂道:“安得司空城旦之书乎?”

  原来太后因辕固说老子平常,她也说儒书苛刻,比于刑法。

  太后深怒辕固,要想置他死地,却又不能办他罪名,便命辕固前往上林兽圈之内,击死野彘。景帝在旁,知得辕固直言无罪,因见太后盛怒,不敢上前保救,密令左右取了一柄利刃,暗地交与辕固。辕固一个书生,如何敌得野彘,自料此去必死,如今得了利刃,便也胆壮,左右将他放下兽圈,辕固见了野彘,仗着利刃,尽力刺去,恰好正中其心,野彘应手倒毙。太后见了,默然无语,不便再行加罪,辕固遂得保无事。景帝因辕固为人廉直,拜为清河王太傅。

  当日儒生虽不得大用,然齐鲁一带,经学昌明,皆由私家自相讲授,各有师承,传为家法,此外又有蜀郡,地虽偏僻而文学大兴,亚于齐鲁,溯其原因,皆由一位循吏提倡之力。欲知循吏是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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