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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 杀汉女胭脂狼藉 攻粤城炮火纵横(2)


  这圆明园离北京城远在四十里外。那满朝文武听说皇上要回宫了,不觉个个心中感激这位兰贵人。你道他们为什么要感激?原来北京城离圆明园四十里路,那班臣子上朝,须得每天半夜起身,坐车的坐车,骑马的骑马,赶出城去。到园门口还不曾听得鸡叫。到天明上朝,各部大臣把事体奏明了,圣旨下来,赶回京城去,还不曾到午膳的时候。每天这样跑着,遇到大雪、大雨、大寒、大暑的天气,那百官走在路上真是狼狈不堪,叫苦连天。

  幸得今天兰贵人一句话把皇上劝回宫去,他们心中如何不感激?那兰贵人一到了宫里,皇上便把她安顿在熙春宫里,却吩咐宫女太监们,暂时瞒着正宫,俟贵人生下皇子,再去报与娘娘知道。因此皇上依旧每天宿在兰贵人这边。兰贵人自从有了喜,便常常害病,也曾传御医诊脉处方,无奈这是胎气,三日好二日歹地缠绵不休。

  皇上又宠爱得兰贵人厉害,凡是贵人服的汤药,都要皇上亲眼看过。那兰贵人也撤痴撒娇地自己睡在床上,却拉着皇上在床前陪伴着,皇上便和她说笑着解闷儿。因此皇上天天晏起,懋勤殿上虽设了朝位,却十有八九是不上朝的。却累得那班文武官员天天在直庐里候着。

  这里面却触恼了两个人:一个是大学士杜受田,一个是宗室肃顺。那杜受田觑着皇上御殿的时候,便切切实实地劝谏了一番,说:如今外患内讧,迫于眉睫;天子一日万机,正当宵旰忧勤,以期不堕祖宗之大业。咸丰帝原是敬重杜受田的,又听他抬出老祖宗来,也便不好说什么。

  那肃顺却很有锋芒,因为他是宗室,现掌管着宗人府,宫里的事体他都知道。他知道近来皇上宠上了一个兰贵人,心中很不以为然。原来他本认识兰贵人的父亲惠征的,惠征在日,为一点点小过节和他不相容;又打听得兰儿原在桐荫深处当洒扫时,便也瞧她不起。他如今直走内线,放了一个风声给正宫里。

  那孝贞后平日最恨的是妖冶的女子,如今听说皇上迷恋着一个贵人,把坐朝的事体也荒废了,心中如何不恨。她便不动声色,起了一个早,坐着宫里的小黄轿,悄悄地跑到熙春宫来。

  在寝门外跪倒,拿出祖训来顶在头上,便朗朗地背诵起来。吓得皇上忙把兰贵人推开,从被窝里直跳起来,跪着听。一面传谕劝住皇后,停止背诵;一面起来急急穿了衣帽,到懋勤殿坐朝去。退朝下来,才走到熙春宫门前,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出来跪倒。皇上喝问他:“什么事体?值得这样慌张?”

  那太监奏称:“方才皇后传下懿旨来,把兰贵人宣召到坤宁宫里去了!”

  皇上一听,把靴脚儿一顿,连说:“糟了!糟了!”

  原来这坤宁宫是皇后正殿,凡是审问妃嫔用刑的事体,都在坤宁宫里举行。咸丰帝听了太监的话,也不及更换朝衣,便亲自赶到坤宁宫采。踏进正屋去,一眼看见皇后满面怒容坐在上面;那兰贵人哭哭啼啼跪在当地,外面的大衣已剥去了,只穿了一件葱绿的小棉袄儿。皇后喝一声“打!”

  只见那左右宫女各人手里拿着朱红棍儿,向兰贵人肩背上打将下去。皇上急抢步遮去,一面拦住棍子,一面对皇后说道:“打不得!打不得!她身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。”

  一句话吓得孝贞后面容失色,忙走下座来,亲自把兰贵人扶起。那兰贵人也十分乖觉,又跪下去,先谢皇上的恩,又谢皇后的恩。皇后对皇上说道:“怎么不早对妾身说知!陛下春秋虽盛,却不曾生得一个皇子,这贵人既有了身孕,也说不定将来生下一个皇子,继续了宗祧。妾身用杖打这贵人,原是遵守祖训;倘然因受了杖责伤了胎儿,岂不是妾身也负罪于祖宗了吗?”

  说着,也忍不住淌下眼泪来。咸丰帝原是十分敬爱孝贞后的,她杖责兰贵人,却也不恨她;如今见她哭了,便拿好言劝慰她。孝贞后又趁此劝谏皇上须留心朝事,如今外面长毛闹得不成样子,十八省已去了一半;如何还不忧勤惕励,思可以保全祖宗基业的法子?那女色,万万再迷恋不得了!咸丰帝听了孝贞后的一番劝诫,不觉肃然起敬。

  这时孝贞后也只有二十三岁,虽说打扮得十分朴素,但究竟是一个少年美妇人,那眉目之间隐隐露出秀美的神色来;他们夫妻之间,也是久阔了,皇上这时不觉动了爱慕之念,当夜便在坤宁宫里宿下。

  这皇帝和皇后好合,在皇宫里算是一件大事,那敬事房太监须把年份月份日子时辰仔仔细细地写在册子上,皇上住一天,那册子上写一天。谁知这时皇帝和皇后夫妻久阔,竟一天一天地住着;那敬事房太监一天一天地写着,足足写了半年光阴。

  在这时候,孝贞后便劝皇上调养身体;知道鹿血是补阴的,便在宫里养着几百头鹿,天天取着鹿血给皇帝吃。又每天清早催皇上起来坐朝。这时皇帝也慢慢地预闻国家大事,才知道外面闹得一塌糊涂。那洪秀全得了南京,渐渐地逼近京师来,急得咸丰帝毫无主意,有时退朝回宫,把这政事和孝贞后商量商量。那孝贞后说:“妾身是一妇人,懂得什么朝政?况且中宫干政,祖宗悬为厉禁;望陛下不要谋及妇人,还是去找那大臣商量的好。”

  这一番话,说得又婉转又堂皇,咸丰帝越发敬爱她了。后来皇上下了一道上谕,派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,专办河南军务,抵敌那向北来的太平军。

  这时,洪秀全在南京建国,开科取士,劝农务工。那外国人见他声势浩大,军队众多;他又口口声声说种族革命,为民除暴,外国人越发相信他。第一个便是美国,派了一只兵船,直放南京;洪秀全的弟弟洪仁玕是懂得外国规矩、说得外国话的,便去招待美国船主。那船主递上国书,居然称他太平天国天王;洪秀全允许外国人通商,外国人也允许帮助洪秀全。

  美国公使回到上海,通报英法各国领事;大家对于太平天国都十分满意。洪秀全也派洪仁轩做钦差,到美国递国书去。从此外国人处处帮助洪秀全与清朝作难。广东的各国领事和那总督耆英作对,步步逼着他。后来耆英内调,做了学士;徐广缙做了两广总督,叶名琛做了广东巡抚。英国兵船闯进广东,广缙带了团勇敌住英兵;英兵悄悄退去。朝旨下来,赏广缙一等子爵,名琛一等男爵。

  后来名琛升做了总督。谁知这叶名琛升了总督以后,便自恃有功,十分骄傲起来,他这时十分看轻那团勇。广东的团勇是从前立过功的,如何肯服?便有团勇的头目关巨、梁楫两人,悄悄地上了英国兵轮,投降去了,并与英领事巴夏礼约定,愿替他做向导。那巴领事一向衔恨这叶总督,苦得无隙可寻。

  这时恰巧有私贩鸦片烟的,冒挂着英国商旗,把船驶进关河来;那巡河水师千总见了,上去把船扣住,把船上十三个中国人捉去关在监里。这事体传在巴领事耳朵里,如何肯错过机会?便写信去责问叶名琛,说那条船是英国人的。叶名琛见小小的交涉,便吩咐把十三个中国人放出来送还巴领事。谁知巴领事却不依,定要水师提督来往领事衙门去谢罪,又要捉那千总去。

  叶名琛说外国人无礼,便也置之不理,却也不去防备他。英国领事却去要求香港总督带兵船来,直攻黄埔炮台;名琛也不理他。后来那兵船直开到十三洋行地面,又支攻打凤凰山炮台,夺下海珠炮台,快要到广州城下了。城里的司道大员慌张起来,大家都跑到总督衙门去请示;那名琛手执书卷,若无其事。忽然霹雳般的一声响亮,大炮轰进城来,把城墙打得粉碎,名琛才害怕起来,打发人去讲和。

  那英国领事和香港总督只要叶名琛一个人出来讲话,万事全休。那叶名琛听了越发害怕,只缩着颈子躲在广州城里,不敢出来。起初还有美国领事从中调停,后来看看叶总督搭架子搭得厉害,也不觉动了气,便去联合了法国公使噶罗、英国公使额尔金、俄国公使布恬庭、美国公使利特,一齐带了兵船开进广州。

  军情十分紧急,这才把个叶名琛慌得手忙脚乱起来。他一面传令琼州总兵黄开广带了一百几十只钓船红单船出去抵敌,一面在净室里摆设乩坛,扶起乩来。叶总督跪拜过以后,叩求神仙降坛。慢慢地果然见那乩笔动起来了,在沙盘上写道:“吾乃吕洞宾是也。”

  叶总督看了,忙又跪下去,默默祷告道:“弟子叶名琛,忝领封圻;职守重大;夷气甚恶,城危如卵,请祖师速显威灵,明示机宜。”

  祷告已毕,那乩手又扶出四句,道:“十五日,听消息;事已定,无着急。”

  叶总督见上面有十五日三字,他认做外国兵船过了十五这一天便能退去,便大大地放心,不去理他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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