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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 崇节俭满朝成乞丐 庆功劳一室做饿夫(2)


  皇帝听了,吓了一跳,说道:“鸡蛋每个要五两银子,你每天吃四个鸡蛋,岂不是每天要花二十两银子么?”

  曹学士忙回奏道:“臣家里原养着母鸡,臣吃的鸡蛋,都是臣家中母鸡下的。”

  道光皇帝听了笑道:“有这样便宜事体?养了几只母鸡,就可以吃不花钱的鸡蛋。”

  当下便吩咐内务部去买母鸡,在宫中养起鸡来。但是内务部报销,每一头鸡,也要花到二十四两银子。道光帝看了,也只得叹一口气。

  第二天,曹学士又从前门饭馆里打听得一样便宜荤菜来,进宫见了皇上,便说:“前门外福兴饭庄里,有一样‘豆腐烧猪肝’的荤菜,味儿十分可口,价钱也十分便宜。”

  道光帝问:“豆腐猪肝?朕却不曾吃过。不知要卖多少银子一碗。”

  曹学士奏道:“饭庄里买去,每碗只须大钱四十文。”

  皇帝听了,直跳起来,说道:“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菜?”

  便吩咐内监传话到内膳房去:从明天起,旁的东西都不用,每上膳,只须一碗豆腐烧猪肝便了。内膳房正苦得没有差使,无可沾光;如今忽奉圣旨点道菜,便派委了几个内膳上街,忙忙地预备起来。

  第二天午膳,便上了这道菜。道光帝吃着,果然又鲜又嫩;便是这一样菜,连吃了十天。当内务府呈上帐目来,道光帝一看,却大吃一惊:光是这豆腐烧猪肝一项,已花去银子二千余两;下面又开着细帐,计:

  供奉豆腐烧猪肝一品,每天用猪一头,计银四十两;黄豆一斗,银十两;添委内膳房行走专使杀猪二人,每员每天工食银四两;豆腐工人四名,每员每天工食银一两五钱;此外刀械锅灶豆腐磨子和搭盖厨房猪棚等,共需银四百六十两;又置办杂品油盐酱醋,共需银两一百四十五两以上。 备膳一月,计共需银二千五百二十五两。

  道光帝看了这帐单,连连拍桌子,说道:“糟了!糟了!”

  立刻把内膳房的总管传上来,大大训斥了一场。又说:“前门外福兴饭庄卖四十文一碗,偏是朕吃的要花这许多银子,以后快把这一项开支取销。要吃豆腐烧猪肝,只须每天拿四十文钱到前门外去跑一趟便得了。”

  那总管回奏说:“祖宗的成法,宫中向不在外间买熟食吃的。”

  道光帝听了,把袖子一摔,说道:“什么成法不成法!省钱更是了。”

  那总管听了不敢做声,只悄悄地跑到前门外去,逼着福兴饭庄关门;又取了四邻的保结。回宫来奏明皇上,说:“福兴饭庄已关了门,这豆腐烧猪肝一味,无处可买。”

  第三天,皇帝特意打发曹学士到前门外踏勘过后,他才相信,从此取消了这一味豆腐烧猪肝。那内膳房又没得沾光了,便在背后抱怨皇帝,说:“再照这样清苦下去,俺们可不用活命了。”

  隔了一个月,宫里又举行了大庆典了。这时大学土长龄打平了回疆,把逆首张格尔槛送京师。道光帝亲御午门受俘。以后便在万寿山玉澜堂上开庆功筵宴,吩咐内膳房自办酒菜。皇帝又怕内膳房太耗费银钱,便传旨:须格外节俭。当时请的客,除杨威将军、大学士威勇公长龄以外,还有十五个老臣。这许多人挤了两桌,桌面上摆着看不清的几样菜。这班大臣却不敢举箸,只怕一动筷便要吃光;吃光了是很不好看的。

  那道光帝坐在上面,也不吃菜,也不吃酒,只和大臣们谈些前朝的武功,后来又谈到做诗,便即席联起句来。有几个不会做诗的,却请那文学大臣代做。做成一首八十韵的七言古诗,记当时君臣之乐;又吩咐戴均元把君臣同乐,画成一幅画。在席上谈论足足两个时辰,茶也不曾吃得,便散席了。这时是严冬,道光帝见大臣们都穿着灰鼠出风的皮褂子,便问:“你们的皮褂,单做出风要花多少银两?”

  内中有许多人都回答不出来,独有曹学士回奏说:“臣的皮褂,单做出风,须花工料银二十两。”

  道光帝叹道:“便宜!便宜!朕前几天一件黑狐皮褂,只因里面的衬缎太宽了,打算做一做出风;交尚衣监拿到内务府去核算,竟要朕一千两银子。朕因太贵,至今还搁在那里不曾做得。”

  曹学士听了,回奏道:“臣的皮褂是只有出风,没有统子的。”

  说着,便把那袍幅的里子揭起来,大家 看时,果然是一片光皮板,只有四周做着出风。道光帝看了,连说:“妙,又省钱,又好看。穿皮褂目的是取暖,做不做出风,是无关紧要的。”

  从此以后,那班大臣穿的皮褂,却把出风拉去。一时里,官场里都穿没有出风的皮褂了。

  穆相国外面虽装出许多寒酸样,他家里却娶着三妻四妾,又养着一班女戏子,常常请着客,吃酒听戏。走过他门外的,只听得里面一片笙歌。因此有许多清正的大臣都和他不对。只因道光帝十分信任他,说他是先帝顾命之臣,凡事听他主张。

  那穆相国在皇帝面前花言巧语,哄得皇帝十分信任,只有曹学士不喜欢他。他俩人常常在皇帝面前争辩。皇帝常常替他们解和,那穆相一天骄傲似一天,无论京里京外的官员,倘然未孝敬到他,他能叫你丢了功名。因此穆相国家里常有京外官员私送银钱珍宝来。那时有个福建进士林则徐,曾外放过一任杭嘉湖道,后来做江苏按察使,升江西巡府;他为官清正,所到之处,百姓称颂。皇帝也十分器重他。

  这时,英国的商船常常把鸦片烟运到中国来,在广东一带上岸。中国人吃了烟,形销骨立,个个好似病息一样。林则徐上了—本奏折,说:“鸦片不禁,国日贫,民日弱;数十年后,不惟无可筹之饷,抑且无可用之兵。”

  道光帝看了这奏章,十分动容,便把他升任两广总督;进京陛见,又说了许多禁烟的话。道光帝给他佩带钦差大臣关防,兼查办广东海口事务,节制广东水师。林则徐忽然太红了,早恼了一位奸臣穆彰阿。那林则徐进京来,又没有好处送穆相国门下,那穆相国便忌恨在心。看看林则徐一到广东便雷厉风行,逼着英国商船缴出二万零三百八十箱鸦片烟来,放一把火烧了。那英国人大怒,带了兵船,到福建、浙江沿海一带地方骚扰。穆相国趁此机会,在皇帝跟前说了林则徐许多坏话,说他“刚愎自用,害国不浅。”

  一面派人暗暗地去和英国人打通,叫他们带兵船去广东;一面又指使广东的官吏到京来告密。有个满御使名叫琦善的,听了穆相国的唆使,狠狠地参了林则徐一本。穆相国又在皇帝跟前打边鼓,把皇帝也弄昏了。一道圣旨下去,把林则徐革了职,又派琦善做两广总督。

  琦善一到任,便和英国人讲和,赔偿七百万两银子;开放广州、厦门、福州、宁波、上海作外国的租界。英国人还不罢休,硬要拿林则徐问罪。穆彰阿出主意,代皇帝拟一道圣旨,把林则徐充军到新疆去。这时恼了一个大学土,名叫王鼎的,他见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,受了这不白之冤,便屡次在朝廷上找穆相国论说,那穆相国听了王鼎的话,总是笑而不答。

  有一天,穆彰阿和王鼎两人同时在御书房中召见,那王鼎一见穆相国,由不得又大怒起来,大声喝问道:“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,你为什么一定要哄着皇上把他充军到新疆去?像相国这样一个大奸臣,为什么还要在朝中做着大官?你真是宋朝的秦桧,明朝的严嵩,眼看天下苍生都要被你误尽了!”

  穆彰阿听了,不觉变了脸色。道光帝看他两人争得下不了台,便唤太监把王鼎挟出宫去,说道:“王学士醉了!”

  那王鼎爬在地上连连叩头,还要谏诤。道光帝把袖一拂,走进宫去了。王鼎回到家里,越想越气,连夜写起一道奏章来,说穆彰阿如何欺君,林则徐如何委屈;洋洋洒洒,足足写了五万多字。一面把奏折拜发了,一面悄悄回房去自己吊死。第二天,王鼎的儿子发觉了,又是伤心,又是惊慌。照例,大臣自尽,要奏请皇上验看以后收殓。那穆彰阿耳目甚长,得了这个消息,立刻派了一个门客,赶到王家去,要看王学士的遗折。那王公子是老实人,便拿出遗逝出来给那门客看。折子上都是参穆相国的话。
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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