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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 京口镇群雄聚义 建康城伪主潜逃(3)


  熹正色对曰:“皇上幽逼,播越非所,将军首建大义,勤劳王家,熹虽不肖,实无情于乐。”

  裕笑曰:“聊以戏卿耳。”

  壬申,群臣推裕领扬州,裕感王谧恩,使领扬州报之。于是推裕为大将军,都督扬、徐、衮、豫、青、冀、幽、井八州军事。以刘毅为青州刺史,何无忌为琅讶内史,孟昶为丹阳尹,诸大处分,皆委于穆之。仓猝立定,无不毕具。穆之谓裕曰:“晋自隆安以来,政事宽弛,纲纪不立,豪族陵纵,小民穷蹙。元显政令违舛,桓玄科条繁细,皆失为治之道。公欲治天下,非力矫从前之失不可。”

  裕乃躬行节俭,以身范物,内外百官,皆肃然奉职。不盈旬日,风俗顿改。一日,长民槛送刁逵至京,报豫州已平,裕大喜。原来长民、魏咏之本约在历阳举事,为刁逵所觉,收兵到门,咏之走脱,长民被执,囚送建康。行至当利而玄败,送人破槛出之。长民结众还袭豫州,遂执刁逵以献。裕怒斩之,及其子侄无少长皆弃市,以报昔日之辱。后人有诗叹之曰:王谧为公刁氏族,平生恩怨别秋毫。

  回思雍齿封侯事,大度千秋仰汉高。却说刘敬宣逃奔南燕,燕主慕容德待之甚厚。敬宣素晓天文,一夜仰瞻星象,谓休之曰:“晋将复兴,此地终为晋有。”

  乃结青州大姓,谋 南燕,推休之为主,克日垂发。时刘轨为燕司空,大被委任,不欲叛燕,遂发其谋。敬宣、休之知事泄,连夜急走,仅而得免。逃至淮、泗间,尚未知南朝消息。敬宣夜得一兆,梦见丸土而吞之,觉而喜曰:“丸者,桓也。桓既吞矣,吾复本土乎?”

  俄而,裕自京师以手书召之。敬宣接书,示左右曰:“刘寄奴果不我负也!”

  便与休之驰还。既至建康,裕接入大喜,谓敬宣曰:“今者卿归,不唯济国难,兼当报父仇也。”

  敬宣泣而受命,裕乃以敬宣为晋陵太守,休之为荆州刺史。

  且说桓玄奔至寻阳,郭昶之给其器用兵力,军旅少振,及闻何无忌、刘毅、刘道规三将来追,留何澹之守湓口,而挟帝西上。至江陵,桓石以兵迎之。玄入城,更署置百官,以卞范之为尚书仆射,专事威猛,摄服群下。殷仲文微言不可,玄怒曰:“今以诸将失律,还都旧楚,而群小纷纷,妄兴异议,方当纠之以猛,未可施之以宽也。”

  时荆、江诸郡,闻玄败归,有上表奔问起居者,玄皆却之,令群下贺迁新都。时无忌等已至桑落州,何澹之引舟师迎战。澹之常所乘舫,羽仪旗帜甚盛。无忌欲攻之,众曰:“贼师必不在此,特诈我耳,攻之无益。”

  无忌曰:“不然,今众寡不敌,战无全胜。澹之既不居此,肪中守卫必弱,我以锐兵进攻,必得之。得之则彼势败而我气倍,因而薄之,破贼必矣。”

  道规曰:“善。”

  遂往攻之,果得其舫,传呼曰:“已获何澹之矣!”

  西军皆惊惧扰乱,东军乘之,斩获无数,澹之走免。遂克湓口,进 寻阳。是役也,胡藩所乘舟,为东军所烧,藩带甲入水,潜行水底数百步,乃得登岸。欲还江陵,路绝不得通,乃奔豫章。裕闻而召之,遂降于裕。玄闻何澹之败,大惧,谋欲出兵拒之。乃以大将符宏,领梁州兵为前锋,大军继进。

  当是时,玄重设赏格,招集荆州人马,曾未三旬,有众数万,楼船器械俱备,军势甚盛。而东军兵不满万,颇惮之,议欲退保寻阳,再图后举。道规曰:“不可,彼众我寡,今若畏儒不进,必为所乘。虽至寻阳,岂能自固?玄虽窃名雄豪,内实恇怯。加之已经奔败,众无固心,决机两阵,将勇者胜,不在众也。”

  说罢,披甲而出,麾众先进,矢石并发。西军皆闭舫户以避。诸将鼓勇从之,直出军后,纵火烧甚辎重,西师大败,玄乘轻舸,西走江陵。郭铨临阵降毅。殷仲文已随玄走,半路而还,因迎何皇后及王皇后于巴陵,奉之至京。裕赦其罪不问。

  再说玄至江陵,计点军士,散亡殆尽。而有嬖重丁仙期,美风姿,性柔婉,玄最亲昵,与之常同卧起,即朝臣论事,宾客宴集,时刻不离左右,食有佳味,必分甘与之。其时战败失散,玄思之,涕泣不食。遣人寻觅,络绎载道。及归大喜,抚其背曰:“三军可弃,卿不可弃也。”

  将士闻之皆怒曰:“吾等之命,不及一嬖童,奚尽力为?”

  于是众志益离。冯该劝玄勒兵更战,玄不从。时桓希镇守汉中,有兵数万,玄欲往汉中就之,而人情乖阻,号令不行。夜中处分欲发,城内已乱,急与腹心数百人,乘马西走。行至城门,或从暗中斫之,不中。其徒更相杀害,前后交横,仅得至船。左右皆散,从者不满百人。恐有他变,急令进发。犹幸后无追师,船行无碍。一日正行之次,忽有战船百号,蔽江而来。船上槍刀林立,旗号云屯,大船头上,立一少年将军,白铠银甲,手执令旗一面,旁立偏将数员,皆关西大汉。舟行相近,来将大喝曰:“来者何船?”

  船上答曰:“楚帝御舟。”

  说犹未了,来将把旗一挥,左右战舰,一齐围裹上来,箭弩交加,矢下如雨。玄大惊,忙令退避,水手已被射倒,舱中已射死数人,丁仙期以身蔽玄,身中数箭而死。来将跳过船来,持刀向玄。玄曰:“妆何人,敢杀天子?”

  来将曰:“我杀天子之贼耳。”

  玄拔头上玉导示之曰:“免吾,与汝玉导。”

  来将曰:“杀汝,玉导焉往?”

  遂斩之。悉诛其家属,但未识杀玄者何人,且听后文再述。寄奴、无忌,自牢之败后,一旅寄人耳,乃能收合勇锐,卒成大事。虽曰人事,岂非天命哉?桓玄虽具袅雄之性,然局量褊小,无有远图,何能受享天位!观于登殿而土陷,可以知其故矣。乃东奔西窜,卒斩舟中,凶顽亦何益哉!观裕降者勿杀,及禁止扰害民间数言,孟子曰:“不嗜杀人者能一之。”

  开国之君,自超越寻常万万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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