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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回 鼗鼓胡笳英宗陷沙漠 轻歌曼舞蛮女献殷勤(2)


  又有汉时的李陵碑,碑下记有宋将杨业尽忠的年月及宋将潘美破番奴的遗迹。又有昭君庙,庙塑昭君像,容貌栩栩如生。旁立两个侍女,一捧琵琶,一个执着金幡,前后殿宇很是壮丽,汉人往来此地,都要徘徊凭吊一番才叹息而去。上皇这时翱游塞外风景倒也稍舒忧肠,然每到了晚上听得那些呜呜胡笳声音,不禁又黯然下泪。正是有唐人所说的“不知何处吹芦管,一夜征人尽望乡”的概况了。

  那伯颜的为人却不似乜先,他对上皇非常地尊敬。依照伯颜的主意早就把上皇送还明廷了。偏是那太监喜宁和王永两人在乜先面前竭力地阻挡。上皇得知,恨不得将喜宁、王永砍为肉泥。伯颜见乜先没有还上皇的诚意,便亲自来安慰上皇,谓将来得机会终要送还中国的。上皇听了,很为见情,又常和伯颜谈谈塞外故事,两下里倒十分投机。伯颜又恐上皇寂寞,便替上皇去选了五六个番女来陪伴上皇。

  这六个番女当中,算一个叫木貌的长得最是俊秀,还有一个叫玉米的也很是风骚,上皇在无聊的当儿,令番女们唱歌解闷。到了三月的中旬,胡人祭石塔也算是个佳节。伯颜设宴给上皇称觞,伯颜的妻子阿刺哒哈喇亲来与上皇把盏。那哈喇也有几分姿色,上皇不觉开怀畅饮。

  正吃得高兴,急听得蛮靴橐橐,一个月貌花容的番女从帐后转将出来。只见她穿着一身藕色的舞衣,云鬓斜髻,脸上薄施着脂粉,显得她休态轻盈,妩媚多姿。上皇已有了酒意,目不转睛地瞧着那美人。哈喇便唤那美人过来参见了上皇,又命她在筵前歌舞起来。那美人嫣然地一笑,摆开了舞衣翩翩地带舞带歌,直是飘飘欲仙。上皇看了,赞赏不绝口。哈喇早瞧出了情形,笑着对上皇说道:“这是奴婢的妹子,皇帝如不嫌她菲陋,不妨收她做个侍奴。”

  上皇微笑点头,哈喇便说道:“可伦快过来侍候皇帝。”

  可伦正在舞着,听得她姊姊叫唤,忙停了歌舞,盈盈地走到上皇的身旁,轻舒玉臂,执着金壶侑酒。上皇令可伦坐下,添上一副杯盘来,两人一杯杯地对饮着。这一场酒宴,直吃到夜阑才把席撤去。哈喇出帐,上皇命袁彬、哈铭退下,就拥了可伦进后帐安寝。

  袁彬和哈铭侍在帐外未曾安睡,猛听得帐内一声的怪叫,袁彬拔了一把刺刀慌忙抢入帐中,哈铭急切间寻不到器械,竟掇了一把木椅随后追入,早一眼瞧见上皇赤身奔将出来,手臂上已鲜血淋漓,后面的番女可伦握着一把匕首,赤着上身,下体只掩着一幅红绸,气焰汹汹地直追出帐外,上皇大叫:“袁彬救驾!”

  袁彬仗着刺刀大喝一声,将番女可伦拦住,那番女口里叽叽咕咕地骂人,苦地不懂她说些什么,意思大约要刺杀上皇。可伦一面骂着,飞身赶那上皇,袁彬更不怠慢,挺着刺刀阻可伦不许上前,可伦大愤,把匕首向袁彬刺来,袁彬用刺刀隔开,奋力执住她的粉臂,顺势一拖,咔哒地一响,可伦已直挺挺地跌倒在地,袁彬上前,把可伦捺住。

  这时哈铭也已赶到,见袁彬将可伦打倒,便抛了木椅帮着来捉可伦,谁知可伦倒有几分蛮力,不提防她突从地上直跳起来,袁彬按不住她,反被可伦掀了个斤斗。可伦得了空,一刀向袁彬刺去,哈铭喊声“哎呀”,要想去阻隔是万万来不及了,赶忙窜身上去,把可伦的两腿尽力地一扳,可伦站不住脚,和玉山颓倒地仆了下去,恰巧跌在袁彬的身上,袁彬掷去手中的刺刀趁势将可伦抱住,可伦只把匕首乱刺,袁彬腾出一只手来,死命地捏住可伦手腕,两人在地上争做了一团,上皇在一旁看得呆了。哈铭却奔入帐内,取了一条绳子,先拿可伦的两条腿缚住了,和袁彬一人执住可伦的一只手,将她反绑转来捆得结结实实。

  袁彬这才爬起身来扶上皇进帐更衣,又令哈铭扬着刺刀,吓逼那可伦招供。哈铭是蒙古人,懂得可伦的说话的,起初可伦不肯吐实,被哈铭在她腿上戳了一刀,痛得可伦在地上打滚。

  哈铭又被迫她招出来,可伦才直认是受乜先的差遣,伯颜和哈喇是不知情的。原来乜先的妻子密哈知哈喇可伦两人算是表姊妹亲,乜先掳住上皇,本想据为奇货的,哪知真应了伯颜的话,明廷已立景帝,乜先挟着上皇竟是废物,所以起了加害之心,然碍着伯颜夫妻的面子不便下手。于是私下着他妻子密哈贿通可伦,命她迷惑了上皇,乘隙刺杀了他。事成之后,允许可伦做个王妃。

  可伦听了密哈的一片花言巧语,自给她说得心动,便当面答应了。去要求哈喇,愿终身侍候中国皇帝,哈喇见她妹子肯这样,哪里有不赞成的道理,就在佳节的那天叫可伦出来与上皇侑酒,晚上令她去侍寝。岂知可伦怀了歹念,身畔暗藏着利刃,上皇醺醺的回帐,带醉去替可伦解松了罗襦,轻轻搂她的纤腰,可伦往后退让开去,上皇索性两手把她一抱,那可伦围着的红绸上,恰恰插着一口匕首,上皇那手臂弯过去搂她,正抱在匕首的尖头上,因过于用力了些,刀尖刺进臂中有半寸来深,痛得上皇怪叫起来,忙释手往外飞逃。可伦见事已败露,抽出匕首来追,劈头撞着袁彬,又经哈铭一帮助,任你番女最厉害些,到底敌不过两个壮年男子,就此被哈铭绑住了。

  当时哈铭听了可伦的口供便来陈知上皇,袁彬不觉叹口气道:“俺们奉皇帝住在这里终是很危险的,俺看伯颜倒尚有忠义肝肠,明天大家哀求他设个法儿,送皇帝还了朝罢!”

  哈铭说道:“咱们也是这样想,只是处在乜先的势力下面,怕未必办得到呢!”

  两人说着,上皇却默默不语。哈铭又道:“现把番女绑着,怎样发落她?”

  袁彬道:“且将她拖入后帐,待明日伯颜处置就是了。”

  上皇略略点头,两人便到帐外来拖可伦,可伦只当是要拿她处死了,却同杀猪般叫喊起来。

  正在这个当儿,忽听得上皇又在帐中叫唤,袁彬早听得清楚,三脚两步地直蹿去,只见一个番儿,短衣窄袖,红面饱鼻的,方仗着利刃向上皇头顶上劈去,袁彬喊得一声“哎呀”,自己手里又没器械,真是危急极了,只得奋臂去挡住番儿的刀口,说时迟那时快,袁彬的手臂迎上去一抵,擦的一声把手臂砍了下来,上皇已乘此从袁彬的臂下钻过飞奔跳出帐外,哈铭已仗着刺刀赶入来,一手推开袁彬便和那番儿交手。

  袁彬被砍去一支左臂,痛得他几乎昏倒,就咬紧了牙齿去帐中寻了一把铜锸狠命地来斗那番儿。那帐外的王真和吴童官也被可伦的喊声惊醒,两人忙赶入帐中,正逢见上皇很慌张地逃出来,两人知是有变,飞奔到后帐来瞧,灯光下看出哈铭、袁彬和一个人厮打,可是王真和吴童官两个人都是文职,不敢上前帮助,只遥立着呐喊助威。

  这样地一闹,那帐外的守兵和伯颜夫妻两个都惊醒过来。

  伯颜提着大砍刀,哈喇掌着灯,夫妻两人也赶入上皇的帐中。

  哈喇眼快,已瞧见上皇躲在篷角里索索地发抖,忙叫:“皇帝在这里了!”

  伯颜听了,晓得帐内出了岔儿,仗着大砍刀飞身跑到后帐,恰遇哈铭和袁彬敌不住那番儿,一步步地倒退出来。

  伯颜大喊一声,打个箭步上前挥刀接住番儿交战,那番儿如何敌得住伯颜,不到三个照面,被伯颜一腿扫倒,守兵们蜂拥进来将那番儿获住。伯颜喝令绑出帐外,哈铭已扶了上皇回帐,袁彬只捧着断臂坐在竹笼上,面色白得似金纸一般。伯颜同哈喇一面安慰着上皇,回头叫把番儿推上来,伯颜细看,认得他唤作亚木儿,是乜先帐下的卫卒。

  伯颜心里明白,一时倒觉得有些为难起来。不料哈铭又去拖了可伦到伯颜的面前来一摔,伯颜见了可伦,不由地大吃一惊,两眼只瞧着哈喇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哈喇方要问哈铭为甚绑着可伦,还没有启口,忽听帐外喊声大震,乜先一马当先杀入帐来。不知乜先为怎样杀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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