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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回 钗堕玉楼将军下马 娇藏金屋佞贼销魂(1)


  话说寿娥和雪、庆二人,并睡一床,其中的滋味,过来人谁不会意。真个青年稚子,乍得甜头,黄花少女,饱尝滋味,欢娱夜短,永昼偏长,曾几何时,又是纱窗曙色。这时庆儿和寿娥交颈鸳鸯,春眠正稳。惟有雪儿心中忐忑,深怕被众孩子撞进来,泄漏私情,那可不是耍的,忙喊她和他醒来。

  谁知他们这一夜,辛苦得过分了,所以两人一时总不能醒。雪儿急了,便用手将庆儿着力一揪。庆儿啊哟一声,在梦中痛得醒了,一骨碌坐了起来,揉开睡眼,只见雪儿笑嘻嘻说道:“你的胆也忒大了,自己干这些勾当,还不知警防别人,大模大样地睡着了。万一他们走进一两个来,便怎么得了呢?”

  庆儿笑道:“不知怎样,起首我倒十分精神,后来就浑身发软,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,要不是你来喊我揪我,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醒呢?”

  说时,寿娥云发蓬松,春风满面地也从被窝里坐了起来。雪儿笑道:“姐姐,今天对不起你了。”

  她听说这话,乜斜着眼向他盯了一下子笑道:“不要油嘴滑舌的了,赶紧起来送我回去,不能在这里再延挨了。”

  他忙道:“那个自然,要送你回去啊!”

  她微微地一笑说道:“我真糊涂极了,和你们在一起半天一夜,到现在还不知你二人的名姓呢。”

  雪儿笑道:“你的芳名大姓,我们倒晓得了。你不提起,我们竟忘记了,姐姐弟弟的混喊一阵子,如果下次再碰见,姐姐弟弟还能当着别人喊么?

  我告诉你罢,我姓薛,名字叫雪儿。”

  他说罢,又指着庆儿道:“他姓张,名字叫庆儿。”

  她听罢,诧异地问道:“照你这样说,他姓张,你姓薛,不是嫡亲兄弟么?”

  雪儿含笑摇头道:“不是不是。但是我们虽然是异姓兄弟,可是感情方面,比较人家同胞弟兄来得好咧!”

  她道:“你们有父母没有?”

  他笑道:“怎么没有?”

  她道:“既然有父母,现在何不与父母在一起住呢?”

  他笑道:“你不知道。”

  她抢着说道:“我怎么不晓得?这一定是你们和父母的性情不合,分居罢了。”

  他笑道:“不是这样,你这话也太不近情理了。无论性情合与否,但是我们的老婆还没有呢,就能和父母分居了么?”

  她道:“那么,你们一定是逆子,被父母逐出来的,也未可知吧!”

  雪儿笑道:“更是胡说了!我与庆儿现已成丁,有什么不好的去处,被父母逐出,还在情理之中。但是还有那一班未到十六岁的众孩子们,他们也和父母分居,难道也被父母逐出来的么?”

  寿娥听得,不禁很诧异地问道:“怎的那一班孩子,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住么?”

  他笑道:“不曾不曾,也是和我们二人一样。”

  她摇头说道:“这却不晓得了。”

  雪儿便将梁冀的一番话,原原本本地告诉与她。她皱眉说道:“这梁冀也太伤天害理的了,谁家不爱儿女,偏是他依权仗势的,活活地教人家父子家人离散。这事何等的残酷,但是你们何不逃走呢?免得在这里像狱犯似的,何等难过!”

  雪儿听她这话,吓得将舌头一伸。庆儿接口说道:“不要提起逃走还好,提起逃走的一层事,告诉你,还要教你伤心呢。去年有两个孩子,因为想家,回去住了十几天,不料被梁冀知道了,活活地将那两个孩子抓了去,砍成肉泥,你道凶狠不凶狠呢?”

  她道:“可怜可怜!那些小孩子,还未知人事呢,杀了他们还未晓得是为着什么事情,死得不明不白的,岂不可叹!但是我有句话,倒要对你们说,就是你们现在没有什么错处,他才待你们好一点,如果度下去,谁没有一着之差呢,到那时,还愁不和他们一样的么?你们与其拿性命换一碗饭吃,吃得也太不值得了,不如远走高飞,随处都好寻得着生活,何必定要拘在这个牢笼里面呢?”

  他们一齐说道:“我们何尝没有这种心,但是离了这里,至少要到五百里之外,方可出他的范围;若是在他的范围之内,仍然逃不了。我们到五百里之外,举目无亲,地异人殊,又有什么生活好寻呢?”

  她笑道:“那么,何不随我一同回去呢?在我府里,凭他是谁,也不会知道的,岂不是千稳万妥么?”

  雪儿笑道:“那就更不对了。你们府上,离开此地不过二十多里路,他的耳目众多,岂有不晓得的道理?万一他搜查起来,还不是罪加一等。到那时,说不定,恐怕连你还要受罪呢!”

  寿娥听说,将酥胸一拍说道:“请放宽心!我们府上,莫说是梁冀,便是万岁爷,只要我们没有做贼做盗,谁也不好去搜查的。万一这梁冀搜查起来,我自有道理,你们且放宽心就是了。”

  雪儿便问庆儿道:“兄弟,你的意下如何呢?”

  庆儿恋着她,巴不得地忙答道:“妙极妙极!事不宜迟,说走便走,省得被他们知道,画虎不成,可不是耍的。”

  雪儿见他愿意去,自己也乐于附议。三人略略地整顿,开门便走。

  这时残星荧荧,晓风习习,雾气迷浪,春寒料峭。雪儿领着他们认明了路,径直向媚茹村而来。不多时,那一颗胭脂似的红日,从东方高高升起。霎时雾散云消,天清气爽。那郊外的春色,越发日盛一日了。

  他们三人,一路上谈谈笑笑,一些儿也不寂寞。走到辰牌时候,雪儿用手向前面一指说道:“兀的那前面的一座村落,大约就是媚茹村了。”

  寿娥忙展目仔细一看,只见自家的楼台,直矗矗立在眼前,不禁满心欢喜,便对雪儿、庆儿道:“那村西的楼房,便是我家的住宅了,你们看比较你们的茅亭如何?”

  雪儿见她家有这样的阔气,不禁满心欢喜,忙道:“比较我们那里,高上不知多少倍数呢!”

  庆儿向她笑道:“你家这样,还不能算十分好,最好要数我们那死鬼干爷的府中了,差不多除了皇宫金殿,就要数他家的房屋为第一了。”

  雪儿道:“且慢说闲话,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,现在我们将你送到府上,万一有人问起来,我们拿什么话去回答呢?”

  寿娥笑道:“需不着你们多虑,我自有道理。”

  说着,离家不远,瞥见大门外面高搭着孝帐,不禁大吃一惊,暗道:“我家除了我们的娘,也没有第二个了,莫非她老人家升天了么?”

  她想到这里,不禁芳心如割,禁不住两眶一红,流下泪来。

  你道是什么缘故呢?原来昨天童老太太得着信,赶紧到观里,只见那两个道士卧在血泊当中,连忙命家将搜寻,整整地闹了半天,连一些影子都没有,倒抄出无数的女人用品来,便料知寿娥凶多吉少了。童老太太哭得肝肠寸断,到洛阳官府里去告状。洛阳令见她来告状,当然不敢怠慢,随后命人将炼石观所有的道士一并锁起,严拷了一顿。那些道士吃不住刑,遂一五一十地完全招了出来。原来松月、水云自从到这炼石观,不知道害杀多少妇女了。因此童老太太料她也难免了,不禁心肝肉儿大哭一场,回府便设灵祭奠。

  左邻右舍听说寿娥被道士强奸害死,谁不叹息,说她是个官宦后裔,三贞九烈的佳人,死得实在可惜。一时东村传到西村,沸沸扬扬,喧说不了。这时寿娥进了村口,把一班邻居吓得不知所云,都说她一定是魂灵不散,回来显魂的了,顿时全村皆知。胆大的垫着脚儿,远远地张望;胆小的闭户关门,深怕她僵尸。早有人飞也似地跪到州府去报信。童老太太正在她灵前儿天儿地的痛哭,听见这个消息,再也不肯相信,扶着丫头,正要出门去瞧望个究竟,瞥见门外走进三个人来,为首一个,却正是寿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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