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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露春色总监吞声 逞淫威诗郎受辱(1)


  话说大小窦一同到望荷亭里纳凉,两个人怀着两样的心事:一个踌躇志满,一个满腹牢骚。真是一宫之内,一殿之间,苦乐不同。大窦坐在棠梨椅上,星眼少神,娇躯无力,怔怔地望着荷池里那些锦毛鸳鸯,一对对地往来戏水。她不禁触景生情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草木禽兽尚且有情,惟有我一个孤鬼儿,镇日价和那要死不活的尸首伴在一起,真是老鹰绑在腿上,飞也飞不走,爬也爬不动。流光易过,眼见大好青春,一转就要成为白头老媪了。到那时,还有什么人生的真趣呢?”

  她说罢,叹了一口怨气,闪着星眸,只是朝池里那些鸳鸯发呆。

  小窦暗道:“欲知内心事,但听口边言。她既然说出这些话来,我想一定熬不住了,何不将那能儿唤来,替她解渴呢?”

  她正要开口,猛地省悟道:“不好,不好,我假若将能儿让与她解解闷,万一她看中了,硬夺了去,那便怎生是好?还是不说罢!”

  她忽然又转念头道:“她与我本是姐妹,不见得就要强占了去罢。我现在已经受用不少了,也落得做个人情,与她解解馋未为不可。如果一味地视为己有,万一以后走漏了风声,反而不对了。

  不若趁此就让她开心一回吧!她受了我的惠,或许可以帮助我,再想别的法子去寻欢,也未可知。”

  她想到这里,便向大窦笑道:“姐姐,我有一个宫女,生得花容月貌,吹弹歌舞,没有一样不精,将她喊来替你解解闷如何?”

  她连连摇头道:“用不着,用不着。我的愁闷,断非宫女所能解的。”

  小窦笑道:“或者可以解渴。”

  大窦笑道:“我的愁闷,难道你不知道么?”

  小窦笑道:“我怎么不知道,所以教她来替你解闷呀!”

  大窦道:“任她是个天仙,终于是和我一样的,有什么趣味?至于说到吹弹歌舞,我又不是没有听见过的。”

  小窦嗤地一声笑道:“或者有一些不同之处,你用不着这样的头伸天外,一百二十个不要。那人来只要替你解一回闷,恐怕下次离也离不掉他呢。”

  大窦听她这话,便料瞧着五分,忙道:“带得来,试验试验看,如果合适,便解解闷也不妨事的。”

  小窦笑道:“你既然不要,我又何必去多事呢?”

  大窦道:“你又来了,君子重一诺,你既然承认,现在又何必反悔呢?”

  小窦笑道:“人家倒是一片好心,要想来替你设法解闷。谁知你不识人情,反而不要,我还不趁此就住吗?”

  大窦笑道:“好妹妹,快些去将她喊来,让我看看,究竟是一个什么人?你再推三阻四的,休怪我翻起脸来,就要……“她说到这里,不禁望着小窦嫣然一笑。

  小窦笑道:“你看你这个样儿,又来对我做狐媚子了。可惜我是个女子,要是个男人,魂灵还要被你摄去哩!我且问你,我不去将他喊来,你预备什么手段来对待我?”

  她笑道:“你再不去,我就老实不客气,亲自去调查一下子,但看你到底藏着一个什么人在宫里。”

  小窦纤手将酥胸一拍,笑道:“谁怕你去搜查呢?你不用拿大话来吓我,你须知愈是这样愈不对,我倒要你去搜查一下子,我才去喊他呢。”

  大窦笑道:“那是玩话,你千万不要认真才好。”

  小窦便用星眼向她一瞅,口中说道:“依我的性子,今朝偏不去教他来。”

  大窦道:“好妹妹!还看姐妹的分上罢,我不过讲错了一句话,你便这样认真不去了么?”

  她说着双膝一弯扑通往小窦面前一跪,口中说道:“看你去不去。”

  小窦笑道:“羞也不羞,亏你做得出。”

  她说着,便起身回到自己的宫中,只见化儿正与能儿在那里说笑呢,见她进来,忙一齐来让坐。

  小窦含笑对能儿道:“你的造化真不小,现在娘娘指明要你去服侍她,这事却怎么办呢?”

  化儿慌忙问道:“这话当真么?”

  她正色说道:“谁来骗你们呢?”

  能儿大惊失色,一把搂住她,只是央告道:“千万要请你想个法子去回掉她,我如果去服侍她,岂有个不走漏风声的道理,一露出马脚来,不独我没有性命,就连你们也有些不利的了。”

  化儿道:“这可奇了,她怎么晓得?我想我们这层事,凭是谁也不会猜破的。”

  小窦笑道:“痴货!你自己以为计妙,难道外面就没人比你再刁钻些吗?”

  化儿道:“如此便怎么好呢?”

  小窦说道:“事已如此,我也没法去挽救,只好让与她罢。”

  化儿急道:“娘娘你忒也糊涂了,你也不细细地想想,这可以让他去么?”

  小窦笑道:“在你看,有什么法来挽救敷衍呢?”

  化儿沉思了一会子,忙道:“有了,有了,此刻先将他藏到我那里,你去对她说,就说他生病了,不能服侍,慢慢的一步一步来搪塞她。到了紧要的时候,爽性将他藏到病室里去,就说他死了,她还有什么法子来纠缠呢?”

  小窦笑道:“还亏你想出这个主意来呢,你可知道,她现在已说过了,如不送去,马上带宫女就到我们这里搜查了,你可有什么法子去应付呢?”

  化儿听了这话,不禁揉耳抓腮,苦眉皱脸,无计可施,连道:“这从哪里说起,可是他这一去,准是送掉了性命。娘娘,你和他有这样的关系,为什么反坐视不救?”

  小窦笑道:“我倒不着急,偏是你和他倒比我来得着急,可见还是你们的情义重了。”

  化儿急得满脸绯红,向她说道:“娘娘真会打趣,到了这要紧的关头,还尽管嘻嘻不觉的,难道与你没有关系么?”

  小窦笑道:“痴丫头,不要急得什么似的,我告诉你罢,她再大些和我是姐妹,我有了什么事情,她还能来寻我的短处么?要是她替我声扬出去,与她的脸上有什么光荣呢?”

  化儿道:“我别样倒不踌躇,我怕她见了他,硬要他永远服侍,你岂不是替她做了一个傀儡么?”

  小窦笑道:“那也没有法子,只她让与她罢。”

  能儿急道:“我不去,我不去。”

  化儿说道:“娘娘既是这样的说法,你就去罢,料想娘娘此刻看到你,也不见得和从前一样了。你去了,好也罢,坏也罢,还想窦娘娘救你,也是不容易的了。”

  小窦笑道:“你看这个痴丫头,指桑骂槐的,说出多少连柄子的话来,到底是个甚么意思呢?”

  她道:“什么意思,不过我替别人可惜罢了。你救不救,与我有什么相干?”

  小窭笑道:“还亏没有相干,如真有相干,今天还不知道怎样地磕头打滚呢?”

  化儿道:“本来和我是没有相干。”

  小窦到这时,才对他们笑道:“你也不用急,他也不用慌,我老实对你们说罢,娘娘并不晓得,倒是我今朝提起来的。”

  化儿道:“这更奇了!这层事,瞒人还怕瞒不住呢,偏是你自己招出来,这又是什么用意呢?我倒要请教请教!”

  她笑道:“这个玩意儿,非是你可以料到的。你原来是不工心计的,不怪你不能知道,我来告诉你吧。一个人无论做什么秘密的事情,千万不可只顾眼前,不望将来的。你想我们这事,不是极其秘密么?除了我们三人,恐怕再也没有第四个晓得了。但是天下事,要得人不知,除非己不为,日久无论如何,都要露出些蛛丝马迹的。到了那时候,万一发生什么意外,娘娘一定要怨恨我们做下这些不端之事,而且她自己也好趁此显出自己是个一尘不染的好人了。所以我想现在也教她加入我们这个秘密团,一则可以灭她的口,二则她的势力原比我们大,等到必要的时候,还怕她不来极力帮忙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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