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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塞外递情书戏调荡后 狱中忆旧事求救良朋(1)


  却说曹参治齐九年,已有经验。再加那位盖公,也同入都,见了萧何的治国章程,极为赞美,每谓曹参道:“萧相国当时一入秦宫,百物不取,惟将人口户籍,钱粮国税等等簿据,尽携而归,后来悉心斟酌,应增应删,成为治国的良规。相国照旧行事,必无贻误也。”

  曹参本是奉盖公如神明的,自然赞同。

  谁知那班朝臣,反而怪他因循苟且,似乎偷懒,再加他纵令家巨人等饮酒取乐,很失大臣体统。于是就有人将曹参所行所为,密奏惠帝。惠帝本因母后专政,自己年幼,未便干涉,每每借酒消遣。及闻曹参也去学他,疑心曹参倚老卖老,或者瞧自己不起,故作此态。正在怀疑莫释的时候,适值曹参之子曹窋,现任中大夫之职,因事进见。

  惠帝与他谈完正事,再语他道:“汝回家时候,可为朕私问汝父,你说:“先帝升遐,嗣帝年幼,国事全仗相国维持。今父亲但知饮酒,无所事事,如何能够治国平天下呢?‘这般说法,看他如何回答,即来告朕。”

  曹窋应声欲出,惠帝又叮嘱道:“汝回家切不可说出是朕之意,要作为是汝的意思,方才能够探出真相。”

  曹密听毕回家,即以惠帝所教,作为己意,进问乃父。其言甫毕,曹参就大怒道:“汝懂什么,敢来多说!”

  说着,不问情由,竟把曹窋责了二百下手心。曹窋被责,真弄得莫明其妙,但又不敢再问理由。正在迟疑之际,又被乃父叱令入侍,不准再归。曹赛只得人宫,一句不瞒地告知惠帝。惠帝听毕,更比曹窋还要奠明其妙。

  翌日视朝,乃令曹参近前语之道:“君何故责打你的儿子?所询之语,实出朕意,使来谏君。”

  曹参闻言,慌忙免冠伏地,叩首请罪。惠帝见其无语,复问道:“君果有言,但讲不妨,朕不怪君就是。”

  曹参听了,方始反问惠帝道:“陛下自思圣明英武,能及先帝否?”

  惠帝被问,愕然稍顷,便红了脸答道:“朕年未成冠,且无阅历,如何及得先帝!”

  曹参又问道:“陛下视臣及得萧前相否?”

  惠帝复答道:“朕看来似乎也不能及。”

  曹参道:“诚如圣论!伏思先帝以布衣起家,南征北讨,方有天下。若非大智慧,大勇毅,焉能至此。萧前相明订法令,备具规模,行之已久,万民称颂。今陛下承先人之荫,垂拱在朝,用臣为相。只要能够奉公守法,遵照旧章,便是能继旧业,已属幸事,尚欲胜于前人么?若思自作聪明,推翻成法,必致上下紊乱,恐欲再求今日的安逸,已无可得矣。”

  惠帝听了,恍然大悟,急挥手令退道:“朕知之矣,相国可照旧行事,朕当申斥进谗之人便了。”

  曹参退后,惠帝与曹参问答之语,朝臣均已目睹耳闻。从此敬服曹参,再不敢进谗,或是腹诽了。

  一日,曹参上了一道表章,大意是内乱易平,外侮难御,臣现拟注意筹边,惟人才难求等语。惠帝批令照办去后。谁知曹参果有先见,不到数月,匈奴国冒顿单于,竟有侮辱吕太后的书函到来。原来冒顿自与汉朝和亲以后,按兵不动,忽已数年。及闻高帝驾崩之耗,即派人入边密探。据探回报,始知新帝年稚,且来得仁柔寡断,吕太后荒淫无度,擅杀妃嫔,因此藐视汉室。一天,他便亲笔乱写几句戏语,封缄之后,外批汉太后日雉亲闺字样,专差一位番使,来至长安,公然递入。那时惠帝已在纵情酒色,虽未立有后妃,只与漂亮内监,标致宫人,陶情作乐。所有国家大事,统归太后主持。寻常事务,亦交丞相办理,乐得快活。这天惠帝忽见送进一封匈奴国冒顿单于致太后的书信,且须太后亲阅,心里纳闷,便悄悄地偷展一看。

  不看则已,那一看之后,便把他气得三尸暴躁,七孔生烟,也不顾擅拆之嫌,拿了那书,一脚奔至太后寝宫。及至走到,只见房门紧闭,帘幕低垂,门外几个宫奴,倚在栏干之上,垂头睡熟。惠帝那时的耳中,早己隐约听得太后房内,似有男女嬉笑之声。他急转至窗下,口吐涎沫沁湿一个小小的纸洞,把眼睛凑在洞边,朝内一望,一见内中的形状,更是气上加气。

  只因儿子不能擅捉母后之奸,却也弄了一个小小溪跷。将手中所执的那一封书信,从窗洞里塞了进去。岂知房内的太后正在有所事事,一时没有瞧见。惠帝又低声呼道:“母后快收此书,臣儿不进来了。”

  说完这话,飞奔回宫。

  等得吕太后听见她儿子的声音,急来开门,已经不见她亲儿子的影踪。当下先将那班偷睡的宫奴,一个个的活活处死,方才怒气稍平。正要再去呼唤惠帝,却见审食其拿了一封书信,面现慌张之色地呈与她道:“这封书信,就是方才嗣皇帝从窗子外面塞进来的,你我之事,被他看见,如何是好?”

  吕太后听了,恨得把心一横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!他究是我肚皮里养出来的。你若害怕,你就马上出宫去,从此不准见我!”

  审食其一见太后发怒,又吓得连连告饶道:“太后何必这般动气,我也无非顾全你我的面子起见。你既怪我胆小,我从此决不再放一屁,好不好呢?”

  吕太后又盯了食其几眼,方始去看那信。

  正想去拆,见已拆过,心知必是惠帝所拆,也不查究。及看那信上的言语,也曾气得粉面排红,柳眉直竖地将信摔在地上。

  食其忙拾起一看,只见信中写的是:孤愤之君,生于沮泽之中,长于平野牛马之域;数至边境,愿游中国。陛下独立,孤愤独居,两主不乐,无以自娱,愿以所有,易其所无。

  食其看完,不禁也气得大骂:“番奴无礼,竟敢戏侮天朝太后!”

  说完,又问吕太后道:“这事怎样处治?臣已气愤得心痛难熬了!”

  吕太后此时正在火星送顶,也不答话,想了一会儿,急出视朝,召集文武大臣,将书中大略告知众人。话犹未毕,两颊早已满挂盈盈的珠泪起来。当下就有一员武将,闪出班来,声如洪钟地奏道:“速斩来使!臣愿提兵十万,往征小丑。”

  这位武将话尚未完,众将都也一齐应声道:“若不征讨这个无礼番奴,天朝的颜面何存?臣等情愿随征。”

  吕太后抬头一看,起先发言的乃是舞阳侯樊哙,其余的人众口杂,也分不清楚何人。正想准奏,尚未开言,又听得有人朗声道:“樊哙大言不惭,应该斩首!”

  吕太后急视其人,却是中郎将季布。季布不待大后问他,已向太后奏道:“从前高皇帝北征,率兵多至三四十万之众,以高皇帝之英勇,尚且被围七日。樊哙那时本为军中大将,不能打败番奴,致使高皇帝坐困,弄得竟起歌谣。臣还记得歌谣之语是‘平城之中亦诚苦,七日不食,不能够管。’目下歌谣未绝,兵伤未瘳。樊哙又欲去开边衅,且云十万人足矣,这明明是在欺太后女流之辈了。况且夷狄之邦,等于禽兽,禽鸣兽嗷,何必理它?以臣愚见,断难轻讨。”

  吕太后被季布这样一说,反把怒容易了惧色,连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樊哙,也被季布驳得默默无言,弄得没有收场。幸有陈平知机,出来解他急难,向吕太后奏道:“季将军之言,固属能知大势。樊侯之忠,更是可嘉。愚臣之见,不妨先礼后兵,可先复他一书,教训 一场。若能知罪,也可省此粮饷。否则再动天兵征讨,并不为晚。”

  陈平真是可人,这一番说话,只说得季布满心快活,樊哙感激非常。连那吕太后也连连点头赞许。

  当下便召入大谒者张释,命他作书答报。又是陈平来出主意道:“既然先礼后兵,书中词意,不妨从谦。最好索性赠些车马之物给他,以示圣德及远之意。”

  张释本来正在难于落笔之际,及听陈平之言,有了主意,自然一挥而就,星与太后。

  太后接来一看,是:单于不忘敝邑,赐之以书。敝邑恐惧,退日自图。年老气衰,发齿堕落,行步失度。单于过听,不足以自污。敝邑无罪,宜在见赦。窃有御车二乘,马二驷,以奉常驾。

  吕太后看毕,稍觉自贬身分,然亦无法,乃付来使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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