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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现彗星各地起刀兵 撄敌氛全州动干戈(1)


  话说道光皇帝,明知道皇后的病来得稀奇,因为与皇后早已情分断绝,所以也不去查究那起病之由,直至皇后奉安之后,才对自身思量,知道年纪也老了,便也不续立皇后。只把这博尔济锦氏册立了贵妃。从此一双两好,在宫中过起欢乐的岁月来了,久已不把朝政放在心上。他是信任穆彰阿的,所有一切事务,都交给他一个人去办。这穆彰阿虽身为相国,又是只图钱财,不管事体的人。那英国人在广东闹得天翻地覆,他总是把消息瞒着,不给皇帝知道。

  这时两广总督,原是穆彰阿的心腹,他到了广东,忽然带了水兵去打英国的兵船,反被英国炮船上开过炮来,打得片甲不回。还说中国人擅自开衅,便赶上岸来,把广东沿海的各炮台,都拆毁了。他才急得走投无路,忙去和英国人讲和。后来因为中国不肯割让香港,英国水兵,便直闯到福建厦门地方,大炮小炮一阵乱放。总都颜寿一点没有防备,被英国打进内池地方。另外有几只外国炮船,又到宁波定海地方,当时浙闽总督飞调定海镇总兵葛云飞、处州镇总兵郑国鸿、寿春镇总兵主锡明分三路把守,谁知郑王两总兵,到了定海,却按兵不动。

  眼看着葛云飞被英国兵四面围逼着,竹山失守,炮弹打穿胸膛,死在荒山脚下。英国人把他尸首拖到营里去藏着。这葛总兵原随营带一个爱妾在身边的,如今听说她老爷阵亡了,可怜她哭的死去活来,哭罢了,向她的手下婢女兵士们跪下来,连连叩着头。那兵士们见了,也忙跪下来还礼不迭。这位如夫人跪着求着,求大家帮她到英国兵营里把老爷的尸首偷回来。她手下的人见这位姨太太如此忠烈,便人人感动。齐口答应,愿替主母效死。

  当夜月黑星高,英国的兵营,驻扎在海边上。这姨太太,领着头儿悄悄地掩进英国营盘里去,居然被她把葛总兵的尸首偷回来了。到家去依旧开吊发丧。后来有一篇葛将军妾歌做得好,道:

  舟山潮与东溟接,战血模糊留雉堞。废堡犹传诸葛营,行人尚说张巡妾。
  共道名姓越国生,宁罗村畔早知名。自从嫁得浮云婿,到处相随月印营。
  清油幕底红灯下,缓带轻裘人间雅。月明细柳善谈兵,日暖长堤看走马。
  一朝开府海门东,歌舞声传书角中,不问孤悬军渤海,但思长剑倚蛮峒。
  新声休唱丁都护,金盒牙旅多内助,虎幄方吹少女风,鲸波忽起蚩尤雾,
  一军如雪阵云高。独凿凶门入怒涛,谁使孝候空按剑,可怜光弼竟抽刀,
  凄凉东狱宫前路,消息传来泪如注。三千铁甲尽仓皇,十二金钗齐缟素。
  绣旗素铖雪纷纷,报主从来岂顾动,已誓此身拚一死,顿教作气动三军,
  马蹄湿尽胭脂血。战苦绿沉枪欲折,归元先轸面如生,杀贼庞娥心似铁。
  一从巾帼战场行,雌霓翻成贯日明,不负将军能报国。居然女子也知兵。
  归来肠断军门柳,犀铠龙旗亦何有,不作孤城李侃妻,尚留遗迹韩家妇。
  还乡着取旧时裳,粉黛刀弓俱尽伤,风寸曹娥江上住,夜深还梦故沙场。

  自从葛总兵死了以后,那王郑两总兵,也相继阵亡。这事都坏在将军裕谦手里。他带着兵马,看死不救。待那三路兵马,死的死,散的散,英国兵直打到裕谦的营盘里来,裕谦且战且退,直到退无可退,他也跳到洋池里自尽。那穆相国反而瞒着皇帝,暗地里去与英国求和。裕谦算是白死。

  然大凡事体,只可瞒人,却不能瞒天。恰巧这时天上却出现彗星孛星来,那彗星是由东到西有五六丈长,好像一把通天扫帚。这孛星尤其可怕,星的四周放出许多白的毫光,刺角棱钉。所以这时候的人民,个个害怕起来,说天下将要大乱了。但是天上有此征示,民间当然是谣言惑众,此所谓天灾人祸一齐而来。

  此时却引出一位智士来,此人姓钱名江字东平,浙江归安人氏,聪颖非常,九岁就能下笔成文,兼有舌辩。既长诸子百家六韬三略兼及兵刑、天文、地理诸书,无所不读。他见彗星出现,两广一带贼盗四起,如罗大网、大鲤鱼陈金刚等,纷纷起事,至少亦聚众数千。小则打劫村舍,大则割地据池。那些官僚,都畏罪不敢奏报。钱江看到这机会,便道:“今天下大势,趋于东南,珠江流域,必有兴者。”

  此吾脱颖时矣遂舍家到广东花县地方,住在旅馆里。正当七月时候,天气尚在炎热。钱江独行无伴,便小憩林下,正见一书生迎面而来,把钱江估量一番,便揖说道:“看先生不像本处人氏,却独自游到这里,可不是堪舆大家,讲青鸟寻龙穴的么?”

  钱江道:“某志不在此,自古道‘地灵人自杰’,讲甚么真龙正人,足下达人,何也一般迷信呢。”

  那人急忙谢道:“小弟见不及此,才闻高论,大歉于心。请问足下贵姓尊名,哪里人氏。”

  钱江答道:“某姓钱,名江号东平,浙江归安人氏。”

  那人纳头便拜,欢喜说道:“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胜似闻名,仰慕已久,幸会幸会。”

  钱江即回礼道:“小可钱江,却劳老兄如此敬爱,请问先生上姓尊名?”

  那人答道:“小弟姓冯单名一个逵字,别号云山,本地人氏,向在山中念书。”

  钱江见他气宇非凡,谈吐风雅,知非等闲之人,忙道:“方今天下多故,正豪杰出头之时老兄高才,却不寻个机会出身。这是什么原故呢?”

  冯逵答道:“先生说的虽是,怎奈鞑靼盘踞中原,大丈夫昂昂七尺,何忍赧颜北面称臣,故隐居于此,愿先生有以教之。”

  钱江听罢,知道是同志,便问道:“在广东曾得有可以同事的人么?”

  冯逵答道:“同志中人,本不易得,惟所见有洪秀全者真英雄也。此人就是本县人氏,器量宽洪,确有龙凤之姿,天日之后,且能怀大志腹有良谋,先生若欲一见,弟当作前导。”

  钱江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
  说罢,便携着手同行。一路上但见山势崇隆,枝林幽雅,流泉有韵,百鸟飞鸣。钱冯二人,一路上又说些闲话,忽冯逵指着前面一人说道:“前面来的却洪大哥也。”

  钱江举头一望,但见那人生得天庭广阔,地阁丰隆,眉侵入发,眼似流星,长耳宽颐,丰颧高准,五尺以上身材,三十来岁年纪。头戴济南草笠,身穿一领道装长服,脚登一双蒲草鞋儿,手执一把羽毛扇子。钱江看着那人,暗地里早喝一声彩。约莫远离三四丈,那人见了钱江,拱手说道:“劳钱先生远行至此,折杀洪某了。”

  说罢,纳头便拜。钱江急回过礼说道:“刀笔小吏,何劳远接,足下不是云翁说的洪秀全哥哥么?”

  那人答道:“小可姓洪原名仁恬,字秀泉,后隐居于此,改名秀全,常听云翁说起先生大名。只以旅馆中,谈话不便,未敢造次进谒,今蒙枉愿,足慰生平。”

  钱江听了大喜,三人齐一行来。不多时,早到一个山寺,这寺虽不甚宽广,倒却幽静,秀全便导至一分密室,分宾主坐下,秀全却去济南草笠,露出头上毛发蓬蓬。钱江大惊道,原来洪君却是个道者,其真失敬了。秀全道:“哪里说,小弟因不忍徇异族杂雉制度,削弃父母的毛血,故乔扮道装,免暴官污吏的捕风捉影,这是真的。若中原未复,反甘心作方外人,弟所最鄙,先生休再思疑,但恐此事非同小可,纵有热诚,无从着手,也是枉然。若得先生曲赐教诲,实为万幸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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