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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回 囊瓦惧谤诛无极 要离贪名刺庆忌(2)


  再说吴王阖闾元年,乃周敬王之六年也。阖闾访国政于伍员,曰:“寡人欲强国图霸,如何而可?”

  伍员顿首垂泪而对曰:“臣,楚国之亡虏也,父兄含冤,骸骨不葬,魂不血食。蒙垢受辱,来归命于大王,幸不加戮,何敢与闻吴国之政?”

  阖闾曰:“非夫人,寡人不免屈于人下。今幸蒙一言之教,得有今日,方且托国于子,何故中道忽生退志?岂以寡人为不足耶?”

  伍员对曰:“臣非以大王为不足也。臣闻‘疏不间亲,远不间近。’臣岂敢以羁旅之身,居吴国谋臣之上乎?况臣大仇未报,方寸摇摇②,自不知谋,安能谋国?”〔②方寸:心。摇摇:不安。 〕

  阖闾曰:“吴国谋臣,无出子右者,子勿辞。俟国事稍定,寡人为子报仇,惟子所命!”

  伍员曰:“王所谋者,何也?”

  阖闾曰:“吾国僻在东南,险阴卑湿;又有海潮之患。仓库不设,田畴不垦。国无守御,民无固志。无以威示邻国,为之奈何?”

  伍员对曰:“臣闻治民之道,在安居而理。夫霸王之业,从近制远。必先立城郭,设守备,实仓廪,治兵革。使内有可守,而外可以应敌。”

  阖闾曰:“善。寡人委命于子,子为寡人图之。”

  伍员乃相土形之高卑,尝水味之咸淡,乃于姑苏山东北三十里,得善地,造筑大城。周回四十七里,陆门八,象天八风;水门八,法地八聪。那八门:南曰盘门、蛇门,北曰齐门、平门,东曰娄门、匠门,西曰阊门、胥门。盘门者,以水之盘曲也;蛇门者,以在巳方,生肖属蛇也;齐门者,以齐国在其北也;平门者,水陆地相称也;娄门者,娄江之水所聚也;匠门者,聚匠作于此也;阊门者,通阊阖之气也;胥门者,向姑胥山也。越在东南,正在巳方,故蛇门之上,刻有木蛇,其首向内,示越之臣服于吴也。南向复筑小城,周围十里,南北西俱有门,惟东不开门,欲以绝越之光明也。吴地在东为辰方,生肖属龙,故小城南门上为两鲵①以象龙角。城郭既成,迎阖闾自梅里徙都于此。城中前朝后市,左祖②右社。仓廪府库,无所不备。大选民卒,教以战阵射御之法。别筑一城于凤凰山之南,以备越寇,名南武城。

  〔①鲵:娃娃鱼。②祖:祖庙;社:祭神之地。〕

  阖闾以“鱼肠”为不祥之物,函封不用。筑冶城于牛首山,铸剑数千,号曰“扁诸”。又访得吴人干将,与欧冶子同师,使居匠门,别铸利剑。干将乃采五山之铁精,六合之金英,候天伺地,妙选时日;天地下降,百神临观,聚炭如邱,使童男童女三百人,装炭鼓橐③。如是三月,而金铁之精不销,干将不知其故。其妻莫邪谓曰:“夫神物之化,须人气而后成。今子作剑三月不就,得无待人而成乎?”〔③橐tuó:鼓风机,古以牛皮袋为之。 〕

  干将曰:“昔吾师为冶不化,夫妻俱入炉中,然后成物。至今即山作冶,必麻草衣祭炉,然后敢发。今吾铸剑不成,亦若是耶?”

  莫邪曰:“师能烁身以成神器,吾何难效之?”

  于是莫邪沐浴、断发、剪爪,立于炉傍,使男女复鼓橐,炭火方烈,莫邪自投于炉。顷刻销铄,金铁俱液,遂泻成二剑。先成者为阳,即名“干将”;后成者为阴,即名“莫邪”。阳作龟文,阴作漫理①。干将匿其阳,止以“莫邪”献于吴王。王试之石,应手而开。今虎邱“试剑石”是也。王赏之百金。其后吴王知干将匿剑,使人往取,如不得剑,即当杀之。干将取剑出观,其剑自匣中跃出,化为青龙,干将乘之,升天而去,疑已作剑仙矣。使者还报,吴王叹息,自此益宝“莫邪”。“莫邪”留吴,不知下落。直至六百余年之后,晋朝张华丞相,见牛斗之间有紫气,闻雷焕妙达象纬,召而问之。焕曰:“此宝剑之精,在豫章丰城。”〔①漫理:雕文。 〕

  华即补焕为丰城令。焕既到县,掘狱屋基,得一石函,长逾六尺,广三尺,开视之,内有双剑。以南昌西山之土试之,光芒艳发。以一剑送华,留一剑自佩之。华报曰:“详观剑文,乃‘干将’也。尚有‘莫邪’,何为不至?虽然,神物终当合耳。”

  其后焕同华佩剑过延平津,剑忽跃出入水,急使人入水求之,惟见两龙张鬣相向,五色炳耀,使人恐惧而退。以后二剑更不出现,想神物终归天上矣。今丰城县有剑池,池前石函,土瘗其半,俗呼石门,即雷焕得剑处。此乃“干将”“莫邪”之结束也。后人有《宝剑铭》云:

  五山之精,六气之英;炼为神器,电烨霜凝。虹蔚波映,龙藻龟文;断金切玉,威动三军。

  话说吴王阖闾既宝“莫邪”,复募人能作金钩②者,赏以百金。国人多有作钩来献者。有钩师贪王之重赏,将二子杀之,取其血以衅金,遂成二钩,献于吴王。越数日,其人诣宫门求赏。吴王曰:“为钩者众,尔独求赏,尔之钩何以异于人乎?”〔②金钩:兵器,似剑,但有弯曲。 〕

  钩师曰:“臣利王之赏,杀二子以成钩,岂他人可比哉?”

  王命取钩,左右曰:“已混入众钩之中,形制相似,不能辨识。”

  钩师曰:“臣请观之。”

  左右悉取众钩,置于钩师之前,钩师亦不能辨。乃向钩呼二子之名曰:“吴鸿,扈稽!我在于此,何不显灵于王前也?”

  叫声未绝,两钩忽飞出,贴于钩师之胸。吴王大惊曰:“尔言果不谬矣!”

  乃以百金赏之。遂与“莫邪”俱佩服于身。

  其时楚伯嚭出奔在外,闻伍员已显用于吴,乃奔吴,先谒伍员。员与之相对而泣,遂引见阖闾。阖闾问曰:“寡人僻处东海,子不远千里,远辱下土,将何以教寡人乎?”

  嚭曰:“臣之祖父,效力于楚再世矣。臣父无罪,横被焚戮。臣亡命四方,未有所属。今闻大王高义,收伍子胥于穷厄,故不远千里,束身归命。惟大王死生①之!”〔①死生:报效。 〕

  阖闾恻然,使为大夫,与伍员同议国事。吴大夫被离私问于伍员曰:“子何见而信嚭乎?”

  员曰:“吾之怨正与嚭同,谚云:‘同疾相怜,固忧相救。’惊翔之鸟,相随而集;濑下之水,因复俱流。子何怪焉?”

  被离曰:“子见其外,未见其内也。吾观嚭之为人,鹰视虎步,其性贪佞,专功而擅杀,不可亲近。若重用之,必为子累。”

  伍员不以为然,遂与伯嚭俱事吴王。后人论被离既识伍员之贤,又识伯嚭之佞,真神相也,员不信其言,岂非天哉!有诗云:

  能知忠勇辨奸回,神相如离亦异哉!
  若使子胥能预策,岂容糜鹿到苏台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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