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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颁大诰群雄举义(2)


  明曰:“误天下事而酿祸患者,大抵皆公等迂腐庸俗之徒也!不知事势,罔达机宜,在朝则附和以固宠荣,在里则逡巡而惜身命,君父之难可忍,污秽之事又胡不可为乎!天下大权,尽归王氏已四世矣。今明据天子之位而称皇帝,犹以为非篡非弑,不知汝辈是何肺腑也。宁必待孺子已冠而不反政,迟十数年尝试之,而后攻之乎?抑近而待其复如平帝,而后诛之乎?平帝鸩死有迹,犹以未见为解说;若孺子只须绝其乳哺,更无迹可见矣。再择一襁褓中儿而立之,其立与不立,权在王氏乎?在刘氏乎?在庸庸碌碌之人之手乎?不待辨而明也。君等全无血性,枉有须眉。我高皇帝诛强暴之秦,百战而有天下。前后相承二百余年,深仁厚泽,遍于寰宇,被一王太后锄灭忠良而亲母党,潜移国祚而绝夫嗣,然坐视此贼肆然而为帝,则明有赴东海而死耳,不忍为诈伪贼之民也。”

  言未毕,见一大汉叫跳如雷曰:“不必多言,与迂腐子谈,徒丧人神气,挥之速退。某愿与公同赴国难,万死无悔。”

  明大喜拍手,问其姓名,答曰:“小弟姓霍名鸿,家离城不远,蒙不弃,乞同至舍一叙何如?”

  时众人除闻二人大言遁去者,尚聚百余人,同声哗曰:“某等亦何能作诈伪之贼之民?亦愿同死耳!”

  遂一哄同至霍鸿家来。

  数日间,聚至万余人。乃相与谋曰:

  “闻得翟义兵势甚盛,莽贼欲一鼓而擒,以威天下,故诸将精兵,尽往山东,京师空虚。我等戮力直攻长安,若得入城,捉住王莽,缚至太后之前,同一班阿谀谄佞无耻贼臣,间莽有何功,而有何德,敢假冒周公,而无惭怍?问群臣腰金衣紫,附贼忘君,只图一时宠荣,不顾千年遗臭,富贵安在,徒玷祖宗?再问太后,汉朝后妃之家,如吕、霍、上官,几危社稷皆就灭亡,太后知之乎?然奢僭比之王氏,百不及一,满门尽贵,弟曼蚤死,犹怜念追封,而用其子莽,一门十侯五将。其有素抱忠真,不阿吕老太后母家者,诛戮净尽,狐心雄胆,布满朝廷,吕后虽毒,朝中犹有旧臣忠正也。

  “今亲见夫嗣灭却,社稷倾危,所以为刘氏者若此者,为王氏则富贵尊荣,而至于为皇帝南面朝诸侯。以一妇人纵未如此,诚自古所未有也。设非安众侯建大义于前,翟太守奋孤忠于后,则汉家烈烈轰轰之天下,遂没没忽忽而失之,使后世以周公为迷众之旌旗,《尚书》为窃国之秘谱矣。

  “高祖之创此大业也,披坚执锐,履险蹈危,频死者数矣。子孙得太后如此贤妇,引用如此贤侄,假元圣之徽号,套《尚书》之旧文,不费张弓只箭,垂手而得天下,岂不痛哉!然太后春秋高,亦尝自计升遐后梓宫当作王氏之新陵乎?抑归元帝之渭陵乎?人死而无灵,人死如有灵,则太后亦何颜以入高祖之太庙乎?”

  言辞未毕,众军鼓掌称快,勇气百倍,遂建旗讨贼,闻风相附者益多。不半月,众至十万,乃鼓行而东,所向披靡。

  报入京中,莽大恐,急召太保甄邯为大将军,领兵屯城外;令王舜、甄丰昼夜循行殿中;遣将军王奇、王级将兵西出,以拒赵、霍。莽犹战栗不安,复以安乡侯王恽为车骑将军,屯平乐馆;骑都尉王晏为建成将军,屯城北;城门校尉赵恢为城门将军,皆勒兵自备。

  再说孙建等东征,两次大败,因其相商议制胜之策。王邑曰:“义军虽非素练,其气甚壮,先声足以夺人,我军未免倚众而轻敌,此所以败也。今当结营固守,以骄其志。俟彼军心稍懈,然后以全军精锐压之。又先发奔命一千,抄其后以夺城。一军逐北,则全军继之;两路而逃,则分军逐之。务以一战而收全功。”

  建等大喜。

  翟义等连日挑战,王邑兵坚壁不出。义躁极曰:“似此何日得达长安,以诛逆贼。”

  苏隆曰:“此以前者两次挫其锐,欲反劳为逸,且以骄我兵也。”

  义曰:“然则如何?”

  隆曰:“贼兵势大,欲以数倍之众压我耳。此时只恨孔光、刘歆、杨雄等班谄佞贼臣,以伊、周颂莽,迷痼天下耳目者已久,不然岂无一二豪杰兴举义兵以相应哉!此时京师空虚,若振一旅之师以入长安,则大事济矣。今惟有舍死拒敌,胜则长驱,败则东走,弹丸之城不足以守,直弃之以图后举可也。”

  忽报孙建领兵杀来,义令陈丰出阵,两马相交十数回合,孙建看看抵敌不往,王邑一马冲出,这边刘璜接住厮杀,才五七个照面,那边五将齐出,刘璜一时着慌,刀略松一松,被王邑一枪刺落下马,借势挥军掩杀,陈丰等不敢恋战,且战且走,直追至菑,严乡侯刘信,都尉刘宇领二万生力军正到。

  陈丰性起,换了马翻身复杀回来,双锤入阵。只见金光迸裂,逢着便倒。这边军士看得兴气勃勃,刘信将旗一招,挥军齐进。邑阵大乱退走,反将刘宏、王况等接追人马冲动,自相践踏,死伤无数。陈丰等见前面兵多,亦不敢再追。王邑等大军遂屯陈留城。

  翟义此次大败,折去刘璜,军士死伤大半,只存三四万人。忽闻得三辅大乱,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县刀兵并发,义等大喜曰:“人心相近,天下岂无豪杰!”

  乃率众人圉城以观其变。建等亦未敢追袭。后闻赵明、霍鸿等自称将军,攻烧官寺,杀右辅都尉及令,劫略吏民,义等跌足叹曰:“无能为矣!奈何不声讨其罪,直入京师,而乃近盗贼之所为!殆汉祚当绝,奸贼乃得天助耶!”

  却说孙建等得胜捷书报到京师,莽喜,因大赦天下。下诏曰:

  太皇太后遭家不造,国统三绝,绝辄复续,恩莫厚焉,信莫立焉。孝平皇帝短命早崩,幼嗣孺冲,诏予居摄,予承明诏,奉社稷之任,持大宗之重,养六尺之托,受天子之寄,战战兢兢,不敢安息。

  伏念太皇太后,惟经艺分析,王道离散,汉家制作之业,独未成就,故博征儒士,大兴典制,备物致用,立功成器,以为天下利,王道粲然,基业既著,千载之废,百世之遗,于今乃成,道德庶几于唐虞,功烈比齐于殷周。今翟义、刘信等谋反大逆,流言惑众,欲以篡位,贼害我孺子,罪深于管蔡,恶甚于禽兽。

  信父故东平王云,不孝不谨,亲毒杀其父思王,名曰钜鼠,后云竟坐大逆诛死。义父故丞相方进,险诐阴贼,兄宣,静言令色,外巧内嫉,所杀乡邑汝南者数十人。今积恶二家,迷惑相得,此时命当殄,天所灭也。已捕斩断信二子谷乡候章,德广侯鲔,义母练,兄宣,亲属二十四人,皆磔暴于长安都市四通之衢。

  当其斩时,观者重叠,天气清和,可谓当矣。命遣大将军恭行皇天之罚,讨海内之仇,功效著焉,予甚嘉之。《司马法》不云乎,赏不逾时,欲民速睹为善之利也。今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,户邑之数别下。

  ***

  遣使者持黄金印,赤韨縌,朱轮车即军中拜授。诏书到日,欢动三军,遂复攻义,围往国城三匝,义等昼夜轮班守御,城卒不下。

  困至月余,粮草将尽,义会众议曰:“自古无纯盗虚声,尧名桀行而不败者,况莽恶已盈,岂能久乎!恨义力微时钝,不能生抉莽首。义死固甘心,严乡侯已建名号,不可辱也,当速改庸装,合陈丰相辅,明日义开城决战,可借势逃出。”

  信大哭,不愿独生,陈丰曰:“势已如此,何暇作儿女态。但母舅当护驾出亡,令丰决死战,丰愿多杀贼而死,不愿隐忍以生也。”

  义曰:“我已筹之熟矣,贼固愿得我首而甘心,我一死则捕获缓矣。”

  次日,各饱餐结束,怀干粮,午后开西城门,大喊杀出。建等围久,出乎不意,义军皆死命,无不以一当百。孙建下令曰:“翟义罪魁,务须生获,不可令渠逃轶。”

  挥众急追,离城十里许,义夏奋勇死战。天色已晚,被其走脱否,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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