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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弃天亲居丧作乐 归人母惧敌求成(2)


  文宣时,尝为定州刺史,领兵监筑长城。时遇炎天,屏盖障,亲与军人同劳苦,或以冰进,却不用,曰:“三军皆热,吾何独进寒冰?”

  人皆感悦。以故军士受睿节制,莫不踊跃争奋。睿部分既定,乃请齐主登北城观战。军容整肃,敌人望之失色。突厥咎周人曰:“尔言齐乱,故来伐之。今齐人眼中亦有铁,何可当耶?”

  周人以步卒为前锋,从西山下,鼓勇而前。去城二里许,诸将咸欲进击之,韶曰:“步卒力势,自当有限。今积雪既厚,逆战非便,不如坚陈以待之。彼劳我逸,破之必矣。”

  既至,齐悉其锐兵,鼓噪而出,突厥震骇,引兵上山,不肯战。周师遂大败,弃营而遁。突厥引兵出塞,纵骑大掠,自晋阳以往七百余里,人畜无遗。段韶追之不敢逼。突厥还至陉岭,地冻滑不可走,乃铺毡以度。马皆寒瘦,膝以下毛尽落。北至长城,马死且尽。截矟杖之以归。达奚武至平阳,未知忠已败走,犹进兵不已。斛律光与书曰:“鸿鹄已翔于寥廓,罗者犹视于沮泽,尔何不知进退耶?”

  武得书,知北道兵已败,亦还。光逐之,入周境,获二千余口以归。光见帝于晋阳,帝以新遭大寇,抱光头而哭。任城王湝进曰:“何至于此,陛下苟无忘今日,平西贼不难。”

  乃收泪而止。初,显祖之世,周人常惧齐兵北渡,每至冬月,守河椎水以守。及武成即位,嬖幸用事,朝政渐紊,齐人反椎兵以备周兵之逼。斛律光叹曰:“国家常有并吞关、陇之志,今日至此,而唯玩声色乎!”

  且说齐主志图苟安,不以军国为事,性又懦怯,周师虽退,犹虞复来,妨其为乐之事,因问计于群臣曰:“吾欲与周通好,永息干戈,未识周其许我乎?”

  侍中和士开曰:“臣有一策,可使宇文护感恩听命。”

  武成急问何策,开曰:“昔日护奔关中,其母阎氏及姑宇文氏并留晋阳,皆被幽絷,至今尚羁中山宫内。臣闻边人云,护为宰相后,每遣间使入齐,访求其母消息。若示以通好之意,许归其母,有不乐从者哉?且其母与姑在彼则重,住此不过一老妪耳,不久将归地下,何关轻重?”

  帝以为然,乃遣使者至玉壁,求通互市,微露护母尚在,通好则归。护闻之大喜,密托勋州刺史韦孝宽致书齐朝,欲申盟好。齐乃先遣其姑归国,为阎氏作书寄护。其书曰:吾年十九入汝家,今已八十矣。凡生汝辈一男一女。今日眼下不见一人,兴言及此,悲缠肌骨。幸属千载之运,逢大齐之德,矜老开恩,许得相见。今寄汝小时所著锦袍一领,宜自检看。禽兽草木,母子相依。吾有何罪,与尔分隔?今复何福,还获见汝?言此悲喜,死而更苏。

  世间所有,求皆可得。母子异国,何处可求?假汝贵极王公,富过山海,不得一朝暂见,不得一日同处,寒不得汝衣,饥不不得汝食,汝虽穷荣极盛,光耀世间,汝何用为,于吾何益?吾今日之前,汝既不得申其供养,事往何论。今日以后,吾之残命,唯系于汝。尔戴天履地,中有鬼神,勿云冥昧而可欺负。

  护得书,捧之涕泣,悲不自胜。亦以书报母云:

  区宇分崩,遭遇灾祸,远离膝下,忽忽三十五年。受形禀气,皆知母子,谁同萨保,如此不孝!子为公侯,母为俘隶。暑不见母暑,寒不见母寒。衣不知有无,食不知饥饱。泯如天地之外,无由暂闻。昼夜悲号,继之以血。分怀冤酷,终此一生,冀奉见于泉下耳。不谓齐朝解网,惠以德音。摩敦、四姑,已蒙礼送。初闻此旨,魂胆飞越,号天叩地,不能自胜。草木有心,禽鱼感泽。况在人伦,而敢不铭戴齐朝霈然之恩。既已沾洽,有家有国,信义为本。伏度来期,已应有日。一得奉见慈颜,永毕生愿。生死骨肉,岂过今恩。负山戴岳,未足胜荷。伏纸呜咽,言不宣心。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,年岁虽久,宛然犹识,对此益抱悲泣耳。

  齐人留护母,使更与护书,邀护重报。往返数次,护徒以卑词致乞。

  时段韶拒突厥于塞下,齐主使人以护书示之,问其可否。韶作书报曰:周人反覆,本无信义,比晋阳之役,其事可知。护外托为相,其实主也。既为母请和,不遣一介之使到此来求,而徒作哀怜之语,形诸楮墨,其情可知。若据移书,即送其母,恐示之以弱。得母之后,彼必益无忌惮。为今之计,不如且外许之,待和亲坚定,然后遣之未晚。

  齐主得书,犹豫未决。

  时又传言木杆可汗以前攻晋阳不得志,谋与周兵再举伐齐。齐主大惧,急欲与周通好,以免干戈之扰。因不待周使来迎,即送其母归。阎氏至周,举朝称庆,周主为之大赦。护与母暌隔多年,一朝聚处,凡所资奉,穷极华盛。每四时伏腊,武帝率宗室亲戚至其家,行家人礼,称觞上寿。尊荣之典,振古未闻。

  俄而,突厥留屯塞北,更集诸部兵,遣使告周,欲与共击齐,如前所约。护因新得其母,未欲东伐,又恐负突厥约,更生边患;不得已,征二十四军及散隶,及秦、陇、巴、蜀之兵,并羌夷内附者凡二十万人,率以伐齐。但未识周师之出,胜负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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