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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柳员外击鼓鸣冤 方知县悬金缉犯(1)


  话说刁氏听燕子飞说出姓名,因此人的名气大了,临安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县远近人民,谁人不知道是个积年剧贼,各处官府多奈何他不得。况且性情凶恶,动不动便要杀人。若使与他勾搭上了,大是可怕。心上一慌,面色转变,口中不因不由的说出飞贼两字,恼了子飞,举起宝剑问他:“果然是我,你便怎样?”

  刁氏被他一逼,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但举双手乱摇,叫他不要这样,子飞认做好事不谐,又见他手上戴着一副金钏,转了个见财起意的念头。那剑往下一落,两只粉嫩的纤手顿时剁下地来,刁氏晕倒 床前。子飞又向颈上一剑,结果了性命,可怜喊也没有喊得一声。子飞遂在地上拾起金钏,揣在怀中,回头见妆台上有只镜箱,打开一看尚有些零星首饰,却多不甚值钱,不去取他。想要搜刮现银,岂知贾仁多放在大妇房中,因此一锭不见。听一听街面上已敲五鼓,天色将明,不敢耽延,大踏步走出房中,跳上屋檐,仍从原路回去,真是神鬼不知。

  且说那贾仁夫妇一早起身,听刁氏房中绝无声息。贾仁的妇人尤氏便向丈夫发话道:“天不早了,我们做买贾的人家,睡到日高三丈尚未离床,象个怎么样儿。你娶他进门的时候,原望着生男育女,将来养老送终。如今男女无出,与我一般,却每日里涂脂抹粉得花枝般的,你又替他打金钏,兑簪环,巴结着他。我想我们生意人家本也不配,现在愈看愈不是了,今日烧香,明朝拜佛,说是为着求子。我冷眼里见他,每到烧香的日子,却是很欢喜的。只怕将来有怎不端的事情,你莫要老糊涂了,也须说说他才是。”

  咭咯唠叨,讲个不了。贾仁忍耐不住,隔着房叫了几声,不见答应。跑过房来,只见房门已开,门口流出许多血水,心下大惊。进房看时,见刁氏死在床前血泊之中,两手已被剁断,颈间血肉模糊,不可逼视,大喊一声:“杀死人了,这还了得!”

  尤氏听见,急忙三脚两步抢进房来。见了这般光景,吓得浑身乱抖,大喊,“这……这是怎么人杀……杀死的?为……为何昨夜并……并……并无声响,好……好不奇怪。”

  夫妇二人没了主意。

  贾仁定了定神,检点检点可曾失去东西,却只有刁氏手上的金钏一双并无影响,其余衣饰,虽曾翻动,并未缺少。又在床横边检得一个元青包裹,打开看时,乃是一套僧衣僧帽,并在庭心中拾得一把戒刀。这戒刀因刀柄上不鎸名字,看不出是谁人之物。这套僧衣僧帽既长又大,当初尤氏曾与刁氏同至铁佛寺烧过几次愿香,见寺中当家僧性空躯体魁梧,恰有这般长大。尤氏遂一口咬定:性空一定是与刁氏有了苟且之事,性空又见财起意,下此毒手。只因走得匆忙,故把包裹、戒刀二物遗下。贾仁尚是半信半疑,怎禁得行中伙计人等多说:“性空虽然出家,本来有生铁佛的混名,练就浑身武艺,戒律甚是平常。大约竟是此人所为,何妨取了包裹、戒刀为凭,且向山阴县告他一状,待县官捉拿凶手,看是如何?”

  贾仁听他们言之有理,遂唤地方到来,打了一张报验的呈词,亲向县中投诉。

  那山阴县知县姓方,名正,河南开封府祥符县人氏,两榜出身,为人刚方正直,在山阴已经做了一任,本应升调。因上司与他作对,山阴县的百姓又感方公爱民如子,地方上德政甚多,故由绅士等屡次乞留,尚未卸任。这日正坐早堂问事,贾仁到县投呈。方正见是人命重案,向贾仁略诘数语,准了报呈,谕令:“先回听候,验明尸身,缉拿凶手。”

  一面传谕刑房、仵作、书役人等,立刻打道尸场。

  正要动身,忽听得头门上鼓声震响,值堂差役跪禀:“柳叶村致仕礼部员外郎柳青,遣家人柳升在堂口击鼓鸣冤。”

  方正大惊,暗想:“柳青是此地最善良、最守分的绅士,有怎么冤情遣人击鼓?”

  吩咐立传来人问话。堂差传谕出去,即领柳升上堂,跪在案前,口称:“大老爷在上,小的奉主人之命前来诉冤。有诉词呈递。”

  说毕,跪前一步,双手捧上呈词。方正接来一看,原来柳青家中前夜有一个身材矮小的飞贼,到他女儿柳絮才房中劫物图奸,不知如何有个紫面蜷须的老人到来,与他在房厮杀。那身材矮小之人自称是燕子飞,老人不知名姓,曾说这姓燕的在城武县做得好事,后来杀做一团,上屋而去。金银财物虽然未失分毫,只苦柳絮才年方十七,受此一惊,顿成重病,今日身亡。故此求请缉凶,务获究办,为女伸冤,并为地方除害。”

  方正看罢,沉吟了半晌,想起:“燕子飞久闻是个临安的著名剧贼,积案甚多,临安府也曾几次移交各处,定要拿他,不图却在此地。但城武县中所做何事,令人不解。那紫面蜷须的老者,又是何人,如何黑夜之间晓得他在柳府劫物图奸,与他作对?真是诧异,谅来其中必有缘故。且俟到三岔道验过贾刁氏的尸身,然后拜会柳青,细究情由,再作区处便是。”

  遂把呈词收起,传谕柳氏:“回去拜复你家主人,少停当来府中领教。”

  柳升叩了个头,答称“遵命”下堂自去。

  方正吩咐随从人等打道先到三岔道验尸,堂下一声答应,提上大轿,取道尸场。地方跪接进门,备有公座伺候。方正坐下,喝问:“昨夜杀人,地方上的凶手何来?多是你们晚间失于巡察,藐视公事之故。”

  责打了四十大板,又传贾仁问话。贾仁照着投呈上的情节又细细供了一遍。方正道:“据你所供,与刁氏只隔一房,难道昨夜杀人一些儿没有响动?”

  贾仁道:“真正是声息全无,所以直到早起方晓。”

  方正吩咐起去,饬传尤氏到案,问他:“如何晓得包裹、戒刀乃铁佛寺僧性空之物?此事人命关天,不可妄指。”

  尤氏供:“小妇人夫妇因无儿女,故丈夫娶刁氏为妾,亦未生育。每月初一、十五许下心愿,至铁佛寺烧香。小妇人曾与刁氏一同去过两次,寺中的住持僧性空身躯雄壮,衣包中这套衣帽正是他穿戴之物。小妇人曾亲眼见过,不敢妄供,但这戒刀不知来历。”

  方正道:“原来如此。本县到任至今,屡次示禁妇女入庙烧香,你们如何阳奉阴违,痴想媚佛求子。须知道子嗣勉强不来的事,就是要求,第一修修自己的心田,比着拜佛念经胜似十倍。深苦你们愚夫愚妇不明此理,如今竟因烧香求子闹出这样的案来,以后不可执迷不悟。”

  尤氏战兢兢的连称:“晓得。”

  叩了头,退了下去。方正又唤地保,传四邻及行伙问话,多说:“杀人之事,因在深夜,一概不知。”

  方正问:“贾仁夫妇平日为人若何?刁氏有无丑声?性空曾否见他来往?”

  答称:“贾仁夫妇平素待人,外貌尚好,不过居心向甚尖刻。刁氏有无外遇,不得而知。平时抹粉涂脂,甚喜修饰。性空于白日间募化斋米灯油,不时来往,晚间从未见过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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