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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回 番禅师飞钹取头 唐状元中箭取和(2)


  到了明日,飞钹禅师领了尊者,又出城来。天师不胜忿忿之气,跨上青鬃宝马,更不打话,拿了七星宝剑,摆了两摆。剑头上摆出一块大火,火头上烧了一道飞符,喝上一声:“到!”只见云生西北,雾长东南,半空中划喇一声响,响声里面掉下一位天神来,躬身叉手,禀说道:“适承天师呼唤,有何使令?”天师道:“你是何神?”天神道:“小神是值日天神华光正一马元帅。”天师道:“有妖僧在这里卖弄两扇飞钹,你与我除了他罢。”马元帅得了道令,一驾祥云而起,照着飞钹禅师的顶阳骨上,就送上他一金砖。那禅师尽有些家数,不慌不忙,说道:“好狠砖头也!却不断送了我的硗硗。”一手一扇飞钹,晃两晃儿,收将回去,把个金砖一下子收在飞钹里面去了。去了金砖,连马元帅也无了主意,也只得取个和,说道:“你这赋秃敢下手我的金砖也!”飞钹禅师道:“我不下手你,你却下手我。”马元帅道:“我说过了,不下手你就是,你且把个砖来还我。”禅师道:“你莫非是吊谎么?”马元帅道:“是个好人,且不吊谎。莫说我是个天神,岂有吊谎之理!”禅师道:“既是你们做天神的不吊谎,贫僧敢不奉承?”一手掀开个飞钹,一手送上块金砖。马元帅不好反得齿,只得回复了天师,腾云而去。

  天师道:“岂可为了马元帅一个,就饶了他。”又是一道飞符,又是划喇一声响,又是掉下一位天神。天师道:“你是何神?”天神道:“小神是龙虎玄坛赵元帅是也。适承天师呼唤,有何指挥?”天师道:“此间有一个妖僧卖弄他的飞钹,你去除了他罢。”赵元帅应声:“是!”天师道:“你却要提防着他,他尽有些本领哩!赵元帅道:“小神晓得。小神适来路上撞遇着马元帅,他细细的告诉小神一番,说道被他收住了金砖,只得与他和解。小神这根鞭,他敢收罢?”道犹未了,一路火光而起,照着个飞钹禅师,只是一片的响。那根鞭打下去,就像雨点一般相似。赵元帅只指望这一顿鞭,打翻了那个妖和尚。哪晓得和尚神通广大,变化无穷,一鞭下去,就是一扇飞钹相承,两鞭下去,就是一双飞钹相承,鞭鞭下去,扇扇飞钹相承。一片鞭打得只是一片响,恰正是老和尚摇铃,扑当扑当。打了一会,弄松了一回。赵元帅也没奈何,只得回复了天师,驾云而去。

  天师道:“天上地下,哪里有这等一个和尚,连天神都不奈他何哩!一个天神还不至紧,一连就捱过了两个天神。我晓得事不过三,请下第三个天神来,料他也难抵敌。”即时间一道飞符,一声划喇喇响,掉下一位天神。天师道:“你是何神?”天神道:“小神是雷坛掌教温元帅是也。承天师呼唤,有何使令?”天师道:“此间有个妖僧在这里卖弄飞钹,适来马、赵二位元帅不奈他何,没兴而去。我特来请你,你须要大显神通,功成唾手,方才不辱灭了我们天师的体面,却也见得你们天神队里个赛个儿。你可晓得么?”温元帅道:“小神晓得。马、赵二元帅人硬货不硬,一个一块砖,抛砖只好引玉,怎么收得个妖精?一个一条鞭,执鞭贱者之事,怎么降得个鬼怪?小神这一根降魔杵,上天下地,出幽入冥,哪一个不闻名罢!怕他甚么妖僧?怕他甚么番和尚?”天师听知得温元帅这一席英雄言语,满心欢喜,说道:“好!好!好!这才像个天神的腔子。”

  温元帅听得天师这两声好,奖得分外精神,一驾云头,照着个飞钹禅师,一片的降魔杵,连筑递筑,也不论他的头面,也不管他的肩背,只指望筑耳垣墙。哪晓得和尚有好些坐朝乱道。怎么有好些乱道?丢下一扇雌钹来,喝声道:“变!”即时间一变十,十变百,百变千,千变万,上万的飞钹,你说多也不多?一扇扇儿,都堆在温元帅的杵上,把个杵堆得住住的,要东不得东,要西不得西,要上不得上,要下不得下,怎么又能够打翻和尚的头,降得和尚倒?温元帅空受了一肚闷气,没处发泄,只得回复了天师,驾云而去。

  天师叹上两口气,说道:“怪哉!怪哉!一连三个天神,不奈一个和尚何!我今番还有一个处。是个甚么处?关元帅正直无私,那和尚妖邪乱道。自古道:‘邪不能胜正。’且莫惮烦难,请下关元帅来,一定要收服了他才罢。”即时间一道飞符,一声划喇,一个关元帅掉下来,丹凤眼、卧蚕眉,龙须冉冉,杀气腾腾,躬身叉手,喝声喏道:“天师呼唤小神,何方使令?”天师道:“多劳关元帅远来。天下有这等一场不平的事。”关元师道:“请教天师,是个甚么不平之事?待小神来削平他何如?”天师道:“正要仗赖元帅削平他一番。”关元帅道:“请教甚么事?”天师道:“我们宝船从下西洋,已经五六年矣。经过有二十多国,没有个不宾之礼。每有鬼怪妖魔,全得列位天神摧枯拉朽。现今行到这个国,叫做甚么木骨都束国,国王请下一个野和尚来,叫做甚么飞钹禅师,卖弄他的手段,施逞他的妖邪,拿两扇铙钹在手里,飞腾变化,取人的首级如同切菜一般。抗拒我们的宝贝,纵肆国王的罪恶,这可是个不平之事么?”关元帅道:“党恶逆天,不平之甚!”天师道:“还有一件不平,尤狠哩!怎么不平尤狠哩?适来请到马元帅,那一条鞭打一下,一扇飞钹承将来;打两下,一双飞钹承将来;下下打,扇扇飞钹承将来。赵元帅没奈何,空手而去。又请到温元帅,那根杵,本是厉害,争奈他一扇雌钹,一变十,十变百,百变千,千变万,千万的飞钹堆在那根杵上,任君有计莫能施,连温元帅一鼻子灰,悄悄去了。这等三个天神不奈这等二个妖和尚何,这一件不平可还狠些?”

  关元帅原是个义勇之人,听见这等一个不平的事,他就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喝一声:“唗!”骂一声:“贼秃奴,敢如此无礼!”天师道:“万夫之勇不足,一夫之智有余。关元帅,你还在智不在勇。”关元帅道:“小神知道。”一驾云头而起,叫声:“周仓何在?”周仓应声道:“有!”关元帅道:“你去叫过木骨都束国的当方土地来。”周仓应声道:“是!”即时间叫过一个矮老子来见关爷。关爷道:“你做个土地之神,怎么容留这等一个妖和尚,在这里抗拒天兵,你得何罪?”土地道:“非干小神之事。本处还有个番城隍菩萨该管地方,小神只在这里当土地,全没些权。”关爷道:“既如此,你就去叫过那个番城隍来,我这里有话和他说。”

  关爷号令,谁敢有违?一会儿去,一会儿来。一个土地领着一个番城隍来见关爷。关爷道:“你做个城隍之神,怎么容留这等一个妖和尚,在这里抗拒天兵?你得何罪?”城隍道:“非干小城隍之事,他原是本国国王修下国书,请他来的。国王旨意,小神不敢拗他。况兼这个和尚本领高强,小神抵挡他不住。且莫说小神,就是列位天神,尚然不奈他何,只得将就他去。”关元帅道:“你可晓得他那两扇铙钹,是个甚么神通?”城隍道:“他那一扇雄钹,只是会飞会杀人,虽会变化,只是一个。那扇雌钹,又会飞,又会杀人,又会变化,可以变十,变百,变千,变万,就变一个无数,遮天遮地。就都是他神通广大,小神只晓得这些大略而已。”关元帅道:“你可曾看见他的铙钹么?”城隍道:“两扇铙钹,都已曾看见来。”关元帅道:“上面有些甚形影?城隍道:“却有个形影。雄钹里面,画的是一个大头,不像人、不像鬼,只是有眼睛、有鼻子、有耳朵、有一张大嘴。雌钹里面,画的有无数的头,都是一段有眼、有鼻、有口、有耳。两扇铙钹就只是这些形影,别没有个甚么。”关元帅道:“就是这个嘴上的病。”

  毕竟不知怎么就是嘴上的病?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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