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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三太子带箭回营 唐状元单枪出阵(2)


  马游击看见三下里带伤,实时传令救火:盔上发火的除盔,甲上发火的卸甲,背上发火的解披挂。救灭了火,各自收拾回营。

  元帅大怒,骂说道:“亏你们还要做游击将军,孟孟浪浪中箭输阵而归,当以失机论,于律该斩。”军中无戏言,说个“斩”字不至紧,把两个游击、两个护卫就吓得头有斗大,默默无言。只有王爷说道:“今日之事,三太子诡计。这些将官误中了他的诡计,其情可原,望元帅饶他这一次罢!”老爷道:“怎么饶得他?自古道:‘敌善射,则不可轻用其将。敌负勇,则不可轻用其卒。’故兵家设机于虚实之间,是以决胜。他们虚实也不辨,做个甚么将军!”王爷道:“若论做将官的道理,他哪里晓得么?为将之道,一弛一张,或柔或刚,伸缩无迹,动静无方。他哪里知道?只说我和你,这如今去国有十万余里之外,杀之易,得之难。使功不如使过罢!”王爷说了这一席好话,三宝老爷还不放口,心上还有些记怀。

  只见武状元唐英历阶而上,打一个拱,说道:“末将唐英特来恳求二位元帅,姑恕他们这一遭罢!到了明日,容末将夫妇二人出马,擒此番贼,献于麾下,以赎前愆。”老爷道:“那两个番贼,倒也不是容易擒得的。”唐英道:“纵然擒他不住,也要挫折他一半锐气。”老爷道:“赢他一阵,也洗了今日之羞,就算得过了。”唐英道:“若不赢他,愿与今日诸将同罪。”老爷道:“军中无戏言。唐状元,你须要斟酌。”唐英道:“二位元帅在上,末将们怎敢戏言。”亏了唐状元这一番硬保,老爷却才开口道:“恕他们这一遭。”又叮咛道:“今后失机,再不姑恕。”各将谢罪而去。

  到了明日,唐状元出马,同着黄凤仙。唐状元道:“我昨日在元帅面前说硬了话,不知今日胜负何如?”黄凤仙道:“‘将在谋而不在勇,兵贵精而不贵多’。这两句话须要记在心上。”唐状元道:“今日之谋却待怎么?”黄凤仙道:“那三太子只是那几枝火箭有些厉害,莫若你与他厮杀,待我囤将过去,掏将他的过来,却不是好?”唐状元道:“此计虽好,只是不见我们的手段。”黄凤仙道:“你要怎么样儿才见手段?”唐状元道:“明要他射过来,明要他射不着。他偏然射不着我,我偏然要射着他。这等样儿才见我们的手段!”黄凤仙道:“此言有理。只是却要仔细一番。”唐状元道:“谨记在心。他若还是哈驸马出阵,我和你把一个厮杀,把一个提防三太子火箭放来。他若是三太子自家出阵,我和你一面厮杀,一面提防他手里暗箭放来。”

  计议已定,唐状元单枪出马,高叫道:“你那甚么三太子在哪里躲着?怎么不出来?”一连叫了两三回。只见关门开得一响,早已闪出一个番将下来。又是那个凹头凸脑、血眼黄须的哈里虎。唐状元道:“你这番狗奴,权且寄下了头,回去叫你那个甚么三太子来。”哈里虎大怒,说道:“三太子是你叫的。”一口鬼头刀,飞舞而来。唐状元号旗一展,喇叭吹上一长声,各兵实时转身,摆成三路。竹筒吹上第一声,第一路一齐鸟铳。这一齐鸟铳不至紧,烟只是飞,火只是爆,声气只是一片响,就像万马奔潮一般。哈里虎舞不上前,只得抽身而退。南阵上竹筒吹上第二声,第二路一齐火箭。这一齐火箭不至紧,风又顺,火又狠,黏着的就是一蓬烟。走得慢些儿,头都要焦,额都要烂。哈里虎没奈何,望关上只是一跑。南阵上竹筒吹上第三声,第三路一齐火炮。这一齐火炮却又不比前番的两般火器,你看他乌天黑地的烟,烧天烧地的火,轰天划动的声气,把些番兵都打得没个影儿。莫说是哈里虎再敢舞刀相向,只见他走进关里,紧闭上关门,任你是个甚么火炮打将去,他只是一个不开关。唐状元领了得胜之兵,鞭敲金镫响,人唱凯歌声,回复元帅,元帅大喜,纪功颁赏。却才免了前日那四个将军失机之罪。

  却说哈里虎跑进关来,埋怨三太子,说道:“你今日怎么不放火箭?”三太子道:“自家身上火紧,怎么射得别人哩?”哈里虎说道:“你正好撇他开去。”三太子道:“撇不开去,反不惹火烧身?”哈里虎说道:“你既是这等怕火烧,怎得个赢手?”三太子道:“到了明日,待我自家当先出阵,劈头劈脑就射他家娘。”

  到了明日,唐状元同着黄凤仙又来关下,摆成阵势。黄凤仙道:“今日决是三太子自家来也。”唐状元道:“怎见得?”黄凤仙道:“三太子为人是个一匹之夫,勇有余而智不足。他看见哈驸马输阵而归,他不知怎么样儿在那里跳叫,巴不得今日天明好来厮杀。以此观之,却见得是他自家出来。”唐状元道:“夫人之言有理。只一件来,今日饶他是自家出来,也要烧他一火,挫折他的锐气,教他不敢于视于我。”

  道犹未了,关门一开,早已跑下一个三太子出来。唐状元看见他来,也不管三七念一,一声竹筒响,就是一齐鸟铳飞将过去。三太子一时躲闪不来,心上已自有些慌张。一会儿,又是一声竹筒响,又是一齐火箭飞将过去。三太子分明要放出箭来,先一个安身不住,怎么射得别人?没奈何,只得扭转身子,刚不曾扭得身子转,又是一声竹筒响,又是一齐火炮飞将过去。这火炮也和他作耍哩!挡着他的,一打一个对穿。三太子无计可施,急得只是暴跳。饶他暴跳,也躲在关里面去了,闭上关门,生怕有些疏失。

  唐状元道:“下不得无情意,杀不得有情人。”吩咐左右架起襄阳大炮来,照着关门上扑冬扑冬的,只听见一片响,一会儿,把个关打得粉碎。火又烧、烟又熏,三太子吓得只是尊口嗷然。番王看见,连声叫道:“苦也!苦也!破了关,教我们到哪里去躲也?”哈里虎说道:“怎么说得个‘躲’字?”连忙叫过些小番,搬砖运水,火来水浇,砖来砖塞。一会儿,把个关门死死的堆塞起来,火也渐渐的浇灭了。

  这一阵虽不曾进得关,却也打破了关门,番王吃了老大一吓,三太子老大受挫磨。番王道:“我儿,鲁班虽巧,量力而行。你既杀不过他,不如早早的投降罢了!”三太子道:“非是孩儿杀他不过。只因他火铳、火箭、火炮一齐的进将来,屈死了孩儿的英才,都不曾得展。”哈里虎说道:“依我愚见,明日出马之时,两家子明明白白见个高低,他却就杀不过我们了。”三太子道:“此言有理。待我先和他讲明白了,然后动手不迟。”到了明日,唐状元又同着黄凤仙领了一支得胜之兵,先到关下,摆成了阵势。黄凤仙道:“今日再烧他一火何如?”唐状元道:“今日再烧他就没理了。我和你今日相见之时,却要拿出真正的本事来,要他一个心服。”道犹未了,只见关门关路焕然一新。关门开处,早已闪出一个三太子,后面跟着一个哈驸马,一拥而来。看见唐状元全装掼甲,表表威仪,他心上就有些害怕,高叫道:“你们既是南朝大将,我也和你见个高低,今番再不可吹动那个竹筒哩!”唐状元道:“见个甚么高低?”三太子道:“一十八般武艺,般般的比较一番就是。”

  唐状元道:“凭你比较。哪一般起?”三太子道:“就比较弓马起罢。”唐状元心里想道:“这个番奴立心不善,却就要拿出那三枝火箭来会我了。也罢,将计就计,我个就在这火箭上还他一个辣手,他才认得我也。”说道:“就凭你比较弓马起罢。”三太子道:“先讲过了,两个里俱不许放暗箭。”唐状元道:“大丈夫顶天立地,要杀那个人,就杀他一刀,要饶那个人,就饶他一次,放暗箭是个鼠窃狗偷之辈,何足道哉!”三太子道:“还要讲过,我和你先前之时,各射三箭;未后之时,合射三箭。”唐状元道:“怎么叫做各射?怎么叫做合射?”三太子道:“一迟一先。你射我三箭,我射你三箭,这叫做各射。你那里射过来,我这里射过去,同搭箭,同开弦,这叫做合射箭。”状元道:“赏罚何如?”三太子道:“两家平过,各自收兵,明日再战,若是那家先输的,纳款投降。你说是也不是?”

  唐状元道:“言之有理。请先!”三太子道:“请先!”唐状元道:“恕僭了。”拈弓搭箭,应弦就是一箭。三太子也不慌不忙,拿起个合扇刀来,照着一撇,撇过一边。唐状元又一箭,三太子又一撇,又撇过一边。唐状元看见三箭成空,心里也有些服他,说道:“请射了。”三太子应声“是”,拿出手段来,狠是一箭。唐状元心里想道:“他是口刀撇我的箭,我也把口刀来撇他的箭,不见得我高。”故意的放着刀,袖着手。初然间一箭来,唐状元把个头往左一偏,一箭就在右边过了。三太子又一箭来,唐状元把个头往右一偏,一箭就在左边过了。三太子又一箭来,唐状元把头一低,一箭就在头上过了。三太子看见唐状元卖弄手段,心里说道:“饶你卖弄,停会儿少不得吃我一亏。”唐状元也道:“这两会各人平过,再看合射何如?”

  毕竟不知合射之时胜负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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