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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回 避吵闹贡生投妹丈 趁空隙周琏娶蕙娘(3)


  王氏也没的说,只说了个:“若娶了新的欺压我的女儿,我只和众位说话。”

  说罢,那泪和断线珍珠相似,从面上滚了下来。

  众人道:“贵亲家是最知礼的,就是令婿,也非无良之辈,放心,放心!”

  王氏入去了。众亲友将凭据各填写了花押名姓,袖了作别。其仁问:“银子几时过手?”

  众亲友道:“准于明日早饭后我等俱亲送来。”

  其仁送出门外,大悦回房。众亲友于路上,也有慨叹的,也有笑骂的,纷纷议论。

  到周家门外,周通即忙迎接出来,让到书房中,问了前后话,又看了凭据,笑了笑,随留众亲友晚饭,同着儿子周琏叩谢。复面约众亲友早饭,与何指挥家送银子。

  至次日,众亲友将去时,周通因王氏落泪话,到心上甚是过不去,余外又秤了二百两,烦众亲友面交亲家王氏,为些小衣饰之费。众亲友也有立刻誉扬的,也有心里喜他厚道的,这话不表。

  再说庞氏自苏氏去后,这日午间,便寻到书房,与贡生大闹一次。次日,一连闹了三次,打了两次,闹的贡生心绪如焚,果不出他们所料,思想着别无躲避处,要到他妹丈家去几天。

  主意拿定,连饭也不敢吃,怕庞氏再出来作对,急急的步走出城,在城外雇了个牲口,向广信府去了。庞氏知他必去妹子家去,母女皆大喜,便差可大去周家送信。周琏喜极,也顾不得选上好吉期,看见本月十六日还没什么破败,即于此日下定,屈指止是两天。恐怕齐家支应不来,先差四个家人过去,整备了六七桌酒席,留下定人吃饭。又替庞氏备了各项人等赏封,就着苏氏暗中带去,住在齐家帮忙。又着可大将何其仁凭据抄写了,念与庞氏和蕙娘听。母女欢喜不尽。

  到下定这日,抬了十二架茶食,四架定礼,俱摆设在齐家庭上。庞氏见黄的是金,白的是珠,五彩灿烂的是绸缎衣服,乐的心花俱开。乱了多半天,方才完事。苏氏回家销差。周琏只怕老贡生回来口舌,择于本月廿一日就娶。先禀知他父母,次后于城里城外叫了五六十个裁缝,与蕙娘赶做四季衣服。此时蕙娘,将一片深心方落肚,昼夜准备着做新妇人。庞氏将蕙娘素时衣服,并周琏送的衣服和钗环首饰等类,都和蕙娘要下,说是到大财主家去用不着,与小儿子将来娶亲用。又见蕙娘有赤金镯二副,也着留下。蕙娘因周琏叮嘱,不肯与他。这婆子恼一会,喜一会,虚说虚笑一会,蕙娘无奈,与他留了一副。

  又着可大向周琏要了四个皮箱,将下定的衣服首饰装在里面,算了他的陪妆。真是一根断线也没赔了闺女。普天下像庞氏的,实没第二个。肯将定物算了妆奁,没有全留下,还是周琏之幸也。这婚嫁的信息,早传的通县皆知。到娶亲那日,不但本地绅衿士庶、文武等官,亲来拜贺,还有邻邦文武学官,差人送礼者亦极多。总是两个字,为周通家“有钱”。周通请了沈襄和教官叶体仁,替他酬应文武官。又请了和何其仁原说事的亲友二十余人,替他酬往来贺客。在内院东边另一处院落,收拾了喜房,摆设的花攒锦簇,无异贝阙瑶宫,将蕙娘娶来,送入洞房。

  次日,同周琏拜天地祖先,次后拜见公姑。周通和冷氏看见蕙娘,各心里说道:“怪不得儿子连性命不要,安心娶他,果然是十二分人物,妇人中的全才。”

  冷氏差人叫何氏出来,与新妇会面。差人叫了两三次,总不见来。冷氏向蕙娘道:“何氏媳妇到在你前,你该以姐姐待他。他既不来,你去到他那边走走为是。”

  蕙娘听了,着众人导引,到何氏房中来。原来何氏从周琏未下定之前,就早已知道,气的要死要活。在冷氏面前痛哭了几次,着冷氏作主。冷氏通以好言安慰。后来听得下了定,急的要回娘家去。又听得他父亲吃了好几千两银子,反立了凭据,只气的死而复生。昨日过门时,女客来了无数,他将门儿关闭,一个人也不见,直哭到天明。此刻因婆婆打发人来说话,无奈,只得开门支应。猛听得门外众妇人喧笑,却待教女厮关门,早见家中大小妇女捧着一个如花似玉的新人入来。

  苏氏向蕙娘道:“这床上坐的,便是头前的大奶奶。”

  蕙娘朝着何氏深深一拂,见何氏坐着,丝毫不动。蕙娘便不拜了。

  却待要回走,只见何氏放下面孔道:“你就是新娶来的么?将来要知高识低,不可没大没小。你若说你和我一样,你就是不知贵贱的人了。你去罢!”

  几句话说的蕙娘满面通红,自己又是个新妇,不好回言,抱恨在肚内,急转身出来,仍到冷氏前站立。冷氏问道:“你两个见了礼么?”

  苏氏便将何氏说的话一一诉说。冷氏听了,登时变了面孔,向众仆妇道:“怎他这样不识人敬重?”

  又向蕙娘道:“到是我打发你去得不是了。以后不必理他!”

  蕙娘见婆婆作主,心中方略宽爽些。

  回到自己房内,一见周琏,落下泪来。慌的周琏急问,蕙娘又不肯说。还是苏氏说了一遍。周琏大怒,一阵风跑到何氏房门前,见门儿关闭,大喝着教“开门”。丫头们谁敢不开?

  周琏闯入去,指着何氏骂道:“我把你个不识人敬重倒运鬼奴才!你方才和你新奶奶是怎么样的话说?你责备人知高识低、没大没小,口中且要分别贵贱,我问你:你的贵在那里?你但要值半文钱,你老子也不与我写凭据了!我说与你个不识进退的奴才,你今后要在你新大奶奶前虚心下气,我还着他把你当个上边人看待;你若始终不识好歹,我只用再与你那贼老子一千两银子,立一张卖仆女的文约,到那时他坐着,你还没站着的地方哩!”

  何氏见周琏脸上的气色大是无情,一句儿也不敢言语,低了头死挨。猛听得冷氏在帘外说道:“外面许多男客,里面许多女客,两三班家叫上戏,此刻还不唱,素常没教训出个老婆来,偏要在今日做汉子。还不快出去!”

  周琏见他母亲说,方气恨恨的去了。何氏放声大哭,便要寻死碰头。亏得众仆妇劝解方休。到晚间,周琏将骂何氏话细说,蕙娘才喜欢了。

  正是:
  惧内懦夫逃遁去,贪财要妇结良姻。
  今宵难聚鸳鸯被,不做毛房苟且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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