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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(2)


  须臾,不换画了供。知县吩咐牢头收监,用心看守。退堂,和幕客相商,气不过不换当堂对众挺犯,欲要将不换制死监中。幕客大笑道:“此人口供千人共见,况本府太爷最足聪察,制死他大有不便。到不如亲去府中,口详此事,看太尊举动,再行备文妥商详报,就费几两银子也说不得。”

  知县听了,连夜上府。知府通以极好言语回答,着将金不换、郭崇学、邻里人等一并解府面讯定案。

  原来这知府是江苏吴县人,姓王名琬,虽是个两榜出身,却没一点书气,办事最是明敏,兼好访查。只是性情偏些,每遇一事,他心上若动了疑,便是上宪也搬他不转。却又清廉,不要钱。广平一府属员没一个不怕他。金不换和连城璧事前后情节,并本县那晚审的口供,俱都打听在肚内,深疑知县同守备回护失查大盗处分,故冤金不换纵贼脱逃。又闻知守备军兵带伤者甚多,还有三四十个着重的, 性命不保,越发看的金不换出首是实,文武官合同欺隐,要冤枉他定案。过了几日,知县将金不换等同详文解送府城,知府立即坐堂亲审。不换正要哭诉冤情,知府摇手道:“你那晚在县中口供,本府句句皆知,不用你再说。到还有一节要问你,连城璧原系大盗,既说你不知情,为何他改姓为张,在赵家涧许久,邻里皆如此称呼?其中不能无弊,你说!”

  不换连连叩头道:“太老爷和天大的一圆明镜一般,甚么还照不见!本县老爷和守爷那晚带五六百人,被一个贼打伤一二百众,大败回城,这样惊天动地远近皆知的事,两位老爷尚敢隐匿不报,将知情私纵罪名硬派在小的身上塞责,太老爷只看详文便知。赵家涧止有七八家人家,安敢违两位老爷嘱托,不但将连城璧改姓为张,就将连城璧颠倒呼唤,那一个敢说个不字!太老爷不信,将邻里传问,谁敢说他不姓张?只求太老爷详情。”

  知府点了点头儿,连邻里并郭氏死的原故一概都不问了。随发放金不换道:“你容留大盗,虽说不知情,然在你家住二年之久,你也该时刻留神盘问,只到他酒后自行说出,方能觉查禀报,疏忽之罪,实无可辞!”

  说着,将一筒签丢将下来。两行皂役喊一声,将不换搬翻,打了四十大板。立即吩咐讨保释放。又叫上郭崇学骂道:“你这丧尽天良的奴才!你本是该县刑房已革书办,索行原是不端之人。有你女儿活着,金不换容留大盗,便是不知情;你女儿死后,金不换便是知情。这‘知情’、‘不知情’五个字,关系金不换生死性命,岂是你这奴才口中反覆定案的么?且将金不换禀帖说是你替写的,真是奸狠之至!说着,将一筒签尽数丢下,那里还容他分辨一句?顷刻打了四十板,连邻里一总赶下去。

  金不换血淋淋一场官司,只四十板完账。虽是皮肉疼痛,心上甚是快乐,回家将郭氏葬埋。那鸡泽县城里城外都说他是好汉子,有担当的人,赶着和他交往。又过了数天,本县知县、守备俱有官来摘印署理,都纷纷议论是知府揭参的。内中就有人向不换道:“因你一人,坏了本县一文一武,前官便是后官的眼,你还要诸事留心些。”

  不换听了这几句话,心上有些疑惧起来,左思右想,没个保全久住之策。又听得郭崇学要到大宪衙门去告,越发着急起来,也想不出个安身立命之所,打算着连城璧住的范村没人知道,不如到那边寻着两个表侄,就在那地方住罢。主意拿定,先将当铺讨利银两收回,次卖田地,连所种青苗都合算於人,再次卖住房。有人问他,他便以因他坏了地方文武两官话回覆。人都称扬他是知机的人。除官司盘搅外,还剩有五百二十多两银子。买了个极肥壮的骡儿,直走山西道路。止去了五六天后,按察司行文提他复审,只苦了几家邻里并乡地人等赴省听候。

  不换一路行来,到山西怀仁县地界,这晚便住在东关张二店中。连日便下起雨来,不换愁闷之至,每到雨住时,便在店门前板凳上坐着,与同寓人说闲话。目中早留心下个穿白的妇人,见他年纪,不过二十五六岁,五短身材,白净面皮,骨格儿生的有些俊俏。只因这妇人时常同一年老妇人到门外买东西,不换眼里见熟了,由不得口内鬼念道:“这穿白的妇人不是他公婆病故,就是他父母死亡。”

  店东张二道:“你都没有说着,他穿的是他丈夫的孝。”

  不换惊讶道:“亏他年青青儿守得住!”

  张二道:“他到要嫁人,只是对不上个凑巧的人。”

  不换道:“怎么是个凑巧的人?”

  张二道:“他是城内方裁逢的女儿,嫁与这对门许寡妇的儿子叫做许连升。连升在本城缎局中做生意,今年二月江南过扬子江,船覆身死。许寡妇六十余岁,止有此子,无人奉养,定要招赘个养老儿子配他,还要二百两身价。”

  不换道:“这事也还容易,只用与他二百银子。这许寡妇是六十多岁的人,就与人做个尊长,也还做得起,将来许寡妇亡后,少不得银子还归己手。”

  张二道:“你把这许寡妇当甚么人!见钱最真不过。或者到他死后,有点归着。”

  不换道:“这方裁缝就依他讨此重价么?”

  张二道:“他两口子做鬼已五六年了。那妇人又别无亲丁,谁去管他这闲事!”

  不换道:“他肯招赘外乡人不?”

  傍边一个开鞋铺的尹鹅头也在坐,听了大笑道:“这样说,你就是凑巧的人了。”又问道:“客人是那地方人?到我们这里有何营干?家中可有妻室没有?”

  不换道:“我是直隶鸡泽县人,要往代州亲戚家去,妻室是早亡过了。”

  鹅头道:“你能够拿的出二百两银子来?”

  不换道:“银子我身边到还有几两。”

  鹅头笑向张二道:“这件事,咱两个与客人作成了罢!”

  张二道:“只怕许寡妇不要外路人。”

  鹅头道:“要你我媒人做什么?”又笑向不换道:“客人可是实在愿意么?”

  不换道:“只怕那老妇人不依。”

  鹅头道:“张二哥,与其闲坐着,我且和你去说一火。”

  同寓的几个人帮说道:“这是最好的事,说成了,我们还要吃喜酒哩。”

  鹅头拉了张二入对门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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