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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做寿文才传佥士口 充幕友身入宰相家(2)


  于冰笑道:“凡人到耄耋期颐之年,有些嘉言懿行,亲朋方制锦相祝,那有个二十岁就做整寿的道理?”

  龙文道:“如今是这样时势,年兄倒不必管他;只是刻下无其人奈何!”

  于冰道:“自宰相公侯以及于庶人,名位虽有尊卑,而祝寿文词,写来写去,不过是几句通套誉扬话,倒极难出色。这二十岁人题目既新,看来见好还不难。”

  龙文笑道:“你也休要看得太容易了!太师府中,各样人才俱有,今我采访到外边来,其难可想而知!”

  于冰道:“就这止用太师身分,与一二十岁同寅子侄下笔就是了。”

  龙文道:“大概作家通知此意,只讲到行文便大有差别;年兄既如此说,何不做一篇领教?”

  于冰道:“如老先生眼前乏人,晚生即做一篇呈览。”

  龙文道:“极好!但是离他寿日,止有五天,须在一两大内做便,才好早些定规。”

  于冰道:“何用一两天!”

  于是取过一两张竹纸来,提笔就写。顷刻而就,送与龙文过目。龙文心里说道:“这娃子倒敏捷,不知胡说些什么在上面。”

  接过来一看,见字迹潇洒,笔力甚是遒劲。看寿文道:

  〖客有为少司空长男龙岩世兄寿者,征言于余,问其年则仅二十也。

  时座有齿高爵尊者,私询于余,曰:“古者八十始称寿,谓之开秩,前此未足寿也。礼:‘三十曰壮,有室’。今龙岩之齿甫壮矣!律之以礼,不得以寿称也,明甚!且人子之事亲也,恒言不称老。闻司空赵公年仅四十有五,龙岩二十而称寿,无乃未揆于礼乎?”

  曰:“余之寿之也,信其人非信其年也。”

  诸公曰:“请述龙岩之可信者。”

  曰:“余之信之者,又非独于其人,于其人之友信之,所以深信于其人也。”

  诸公曰:“因友以信其人,亦有说乎?”

  曰:“说在《小雅》之诗矣。《小雅》自《鹿鸣》而下,《湛露》而上,凡二十有二章,其中如《伐木》之燕朋友。《南陔》、《白华》之事亲,悉载焉。盖上古之世,朋友辑睦,贤才众多,相与讲明孝弟之谊,以事其君亲类如此。由此观之,则事亲之道,得友而益顺,岂徒在盥漱馈问之节哉!龙岩出无斗鸡走狗、打弹击丸之行,入无锦帐玉箫、粉黛金钗之娱,惟以诚敬事亲为务,亦少年之鲜有者乎?察其所与游者,皆学优、品正,年长以倍之人,而雁行肩随者绝少。夫老成之士,其才识必奇,其操行必醇谨,其言语必如布帛菽粟,可用而不可少,此非酒醴之分所能罗致也。今龙岩皆得而友之,非事亲有以信其友,孰能强而寿之哉!昔孔子称不齐曰:‘有父事者三人,可以教孝;有兄事者五人,可以教弟;有友事者十二人,可以教学。’余于龙岩亦云。富、贵、寿均所自有,而余为祝者,亦惟与其友明事亲之道,自服食器用,以至异日服官莅民之大,无不恪尊其亲而乃行焉,庶有合于《南陔》、《白华》之旨,而不失余颂祷之意也。如是即称寿焉,奚不可?”

  诸公曰:“善!”

  余遂书之,以复于客。后有观者,其必曰:“年二十而称寿者,自余之与龙岩世兄始。”〗

  龙文从首到尾看了一遍,随口说道:“少年有此才学,又且敏捷,可羡,可畏!我且拿去着府中众先生看看如何。”

  于冰道:“虽没什么好处,也不至文理荒谬,任凭他们看去罢。严太师问起来,断不可说是晚生做的。”

  龙文道:“他的事体甚多,若是不中意,就立刻丢在一边,断不至问起年兄姓名来。放心,放心!”

  说罢,笑着一拱而别。

  又过了两天,这日于冰正在院中闲步,只见龙文从外院屏风前入来,满面笑容。见了于冰,先作一揖,遂即跪下去了;于冰亦连忙跪扶,二人起来就坐。龙文拍手大笑道:“先生真奇才也!日前那篇寿文,太师用了。果不出先生所料,竟问及先生姓名,大抵有着实刮目之意,小弟日后受庇无穷!左右已将先生名讳,在太师前举出;府中七太爷也极会写字,他说先生的字有美女簪花之态,亦欣羡得了不得。小弟心上快活!”

  说罢,又拍手大笑起来。于冰道:“这七太爷是谁?”

  龙文将舌头一伸道:“先生求功名人,还不晓得他么?此人是太师总管,姓阎,讳年,是个站着的宰相;同今九卿道,有大半都称他是萼山先生。”

  说着又将椅子与于冰椅一并,向于冰耳边低声道:“日前我在七太爷前,将先生才学极力保举。他说府中有书启先生是苏州人,叫做费封,近日病故。刻下有人举荐了许多,又未试出他们才学好丑,意思要将此席屈先生,托小弟道达此意,黄金难买好机缘也!先生以为如何?”

  又言“大后日是太皇后的祭辰,此日不理刑名,不办事务,太师也不到内阁去,正是个空闲日子;着我引先生到府前守候,准备传见”等语。说罢,又将于冰的臂轻轻的拍了两下,又大笑道:“小弟替先生快活,明年一甲第一是姓冷的了!”

  于冰道:“我是读书人,焉肯与人作幕宾?”

  龙文道:“先生差矣!先生下场,莫非为的是功名,这中会两个字,固要才学,也要有命,就便拿得稳,将来做官,也出了太师手心否?这机会等闲人轻易遇不着,设或宾主相投,不但说中会,就是着先生中个状元,也不过和滚锅中爆个豆儿相同,何有费力?先生还要细想,还要着实细想!”

  于冰低头沉吟了半晌,说道:“先生皆金玉之言,晚生敢不如命!”

  龙文大喜,连连作揖,道:“既承俯就,足见小弟玉成有功。只是称晚生,真是以猪狗待弟;若蒙不弃,你我今日换帖做一盟兄弟何如?”

  于冰道:“承忘分下交,自应如命;换帖乃世俗常套,可以不必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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