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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重心膂入狱脱真才 掩耳目焚牢烧假犯(5)


  众人待小牢子回来,关好了门,取上烛火,请魏照到席。诸人先已熬急,苍蝇见血,乱抢乱吃,一片嚼声、咂声、吞声、咽声。内中有个小牢子道:“菜可惜咸,若不是酒多,就吃不下去了。”

  须臾之间,癞子醉倒,仲卿取出药丸,叫小牢子取水灌人,癞子苏醒,滚爬起来又吃,比前更狠。众人喜道:“我们也要试试。”

  放量尽吃。各役同癞子先后俱倒。

  仲卿乃取烛,入底牢来看道:“子邮,足疮愈否?”

  子邮道:“蒙教禁子如法扫敷,痒已尽除,血脉周行无滞,谅俱好了。”

  仲卿道:“各役都被迷药醉倒,起钉出去罢!”

  子邮道:“不需。”

  将四肢转动,钉俱出木;再将锁钮开,除下铁练,立起身来作礼。仲卿道:“可将衣裳脱下,盒内备有食物,请饱加食,我仍有事哩!”

  子邮脱下囚衣,二人出来。仲卿拽癞子人牢底,将子邮脱下的衣裳代为穿好,扶上木枋,仍用铁练捆起钉好。出外看时,子邮已经吃完,剥下小牢子衣裳穿起,吹灭灯火,轻轻开了牢门出来,倒撑住了。堂上已经二鼓,大门掩着,踅出往西而走。仲卿道:“须要转弯,有行李寄在南门外。”

  子邮乃随仲卿到南门,已关闭。仲卿道:“挨到天明再作商量。”

  子邮道:“不可,兄处可有碎银?”

  仲卿道:“有。”

  子邮道:“我们买伞来。”

  乃摸问到伞店,叫起开门,买得两柄大桑子邮牵着仲卿道:“出去罢!”

  仲卿道:“如何走法?”

  子邮道:“这里来。”

  乃同上城。忽闻对面喊道:“是谁爬越?”

  子邮应道:“是俺,姓韩的。”

  那人道:“蓝二哥,此刻为何到此?”

  子邮道:“特来候老哥。”

  行到跟前,右手捏着颈项,左手提起腿,往外摔去,只听得扑通声响。俯首望时,黑暗不知高低。子邮将伞展开,叫仲卿伏于背上,交着手。自己双手捏着两个伞顶,平平伏往下去,忽又耸身跃起,复坠复跃,方到地上。立定了脚,弃伞,放下仲卿,挨城行去。

  摸过吊桥,转弯抹角,寻到草篷边。叫起老儿,开门喂料,取出包裹,脱换衣帽,给过酒钱,安好行李,买得火把燃着,又各带两条,牵驴出门。店主道:“天已下雨,何不待亮了去?”

  仲卿道:“赶路哩!”

  跨上驴儿,子邮道:“何处去好?”

  仲卿道:“可投江南敝友林仁肇。”

  于是掉转驴头,乃往南去。

  再说禁子、牢头吃得大醉,醒来天已明了,酒臭难闻,细看浑身满榻,俱纷吐的酒菜。二人惭愧道:“如何醉得恁凶,难道解药无用了么?此刻不走,待他家人起来,太难为情,快些去罢!”

  二人轻轻出庵,赶奔回监。监门犹未曾开,连敲数次,并无人应。牢头道:“癞子们抬来的酒菜,馋劳饿鬼,吃得恁醉!”

  用手自窟中摸着撑子,开开门来,进去关好。只见众人东倒西歪,睡在地下。禁子道:“好儿戏!点点人犯看。”

  逐细查点,各犯、各役俱在,惟有癞子不见。禁子道:“这狗头,想是清早将剩酒残肴搬去,打算回来独乐,你可见门是倒撑的么?”

  牢头道:“果然不差。仲家好酒,他再到这里来,我们如何复他东西才好?”

  禁子道:“尔又错了,牢里当差,哪有得与人吃?吃人十回,算不得半回哩!”

  忽听得敲门喊节级,禁子连忙出去,见系堂上差官,吩咐道:“府尹大人昨日在苗府饮宴,苗大人叮嘱,狱中重犯,恐有疏失,须添人役,加意防守,要紧要紧,不可惰慢!府尹大人要亲来查点哩!”

  禁子应道:“是,晓得。”

  差官说罢,转身去了。

  禁子说与牢头,连忙叫醒众人,个个爬起,揉眼睛,打呵欠,仰面伸腰。禁子道:“不要这般了,大人就到,我去请老爷并通知节级。癞子自然在家,让小牢子去喊他,众人快些收拾!”

  禁子出去片刻时间,跟着司狱进来,随后节级亦道。小牢子回道:“癞子并未回家。”

  牢头道:“这又奇了,他又不赌,想是打了夹帐,往哪里嫖去了?”

  节级道:“你们细细打扫洁净,我上门探探看。”

  众人应道:“晓得。”

  节级出牢,午时回道:“今日大人有公干,明日清晨下来,老爷请归公馆。”

  司狱正欲起身,忽闻喊道:“哪个犯牢瘟的作弄我,将我压到这里!”

  节级道:“这系癞子声音,想系醉倒,跌在牢底暗处。”

  司狱道:“喊出来,吩咐他!”

  禁子走下底牢,喊道:“癞子,大人要下狱亲查各犯,老爷现在外面,你快出去!”

  癞子道:“不要耍了,你们见我多饮几杯,将我禁在槛床上,又来说大话吓我,叫你害牢痕!”

  禁子听得说在槛床上,吃了一惊,慌走到木枋边再看时,大惊道:“韩速在哪里?”

  癞子道:“问你们。”

  禁子道:“是你放走了!”

  禁子连忙出来,向司狱耳边说道:“昨日系小的父亲宴寿,同兄弟上坟祭奠,再三叮嘱他们小心,哪知癞子正将要犯韩速放走了!”

  司狱道:“怎么说?”

  禁子又重告诉一遍。司狱听清,眼睛转白,仰后跌倒。众人大惊,连忙抬回衙门。

  禁子密叫牢头:“速往草庵,照会仲爷不可进监。倘有人问,千万莫说在此吃酒。”

  再细细告诉节级,节级道:“你等偏偏昨日有事!”

  禁子道:“此刻大家不必报怨,从长计议,顾性命要紧!”

  节级道:“司狱又晕死,如何计议?”

  禁子道:“此刻只有一法可以救命。”

  节级道:“尔快说罢!”

  禁子道:“只有尽行瞒着上下一切等人,今夜三更,牢内放火,将癞子烧死,明日哪里验得出来!失火虽然有罪,还不至死。”

  节级道:“行得就如此行,我回衙歇歇去了。”

  半个时辰,牢头来道:“仲爷昨日黄昏出去,至今未回。”

  禁子道:“我们且办我们的事,暗将引火物件缓缓运进,再作道理。”

  众人遵命。正是:失误只因贪口腹,遭焚亦算理应当。

  不知癞子烧死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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