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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文焕怒斩殷破败(2)


  话说丁策三人,次日来至午门候旨。午门官至殿上奏曰:“今有三贤士在午门候旨。”纣王命:“宣三人进殿。”午门官至外面传旨,三人闻命进殿,望驾进礼称臣。王曰:“昨飞廉荐卿等高才,三卿必有良策可退周兵,辅朕之社稷,以分朕忧。朕自当分茅列土,以爵卿等。朕决不食言。”丁策奏曰:“臣闻:‘战危事也。圣王不得已而用。’今周兵至此,社稷有累卵之危,我等虽幼习兵书,固知战守之宜,臣等不过尽此心报效于陛下,其成败利钝,非臣等所逆料也。愿陛下敕所司,以供臣等取用,毋令有掣肘之虞。臣等不胜幸甚!”纣王大喜,封丁策为神策上将军;郭宸、董忠为威武上将军,随赐袍带,当殿腰金衣紫,赐宴偏殿。三人谢恩。次早参见鲁仁杰,鲁仁杰调人马出朝歌城来。有词为证,词曰:

  御林军卒出朝歌,壮士纷纷击鼓鼍。千里愁云遮日色,数重杀气障山窝。被铠甲,荷干戈,人人踊跃似奔波。诸侯八百皆离纣,枉使儿郎陷网罗。

  话说鲁仁杰调人马出城安营。只见探马报入中军:“启元帅:成汤遣大兵在城外,立下营寨,请令施行。”子牙传令:“命众将出营,至成汤营前搦战。”只见探马报入中军:“有周营大队人马讨战。”鲁仁杰闻报,亲自领众将出辕门,见子牙乘异兽,两边摆列三山五岳门人。只见哪吒登风火轮,提火尖枪,立于左手;杨戬仗三尖刀,淡黄袍,骑白马,立于右手;雷震子、韦护、金吒、木吒、李靖、南宫适、武吉等一班排立;众诸侯济济师师,大是不同。正是:

  扶周灭纣姜元帅,五岳三山得道人。

  话说鲁仁杰一马当先,大呼曰:“姜子牙请了!”子牙在四不相上欠背打躬,问曰:“来者是谁?”鲁仁杰道:“吾乃纣王驾下总督兵马大将军鲁仁杰是也。姜子牙,你既是昆仑道德之士,如何不遵王化,构合诸侯,肆行猖獗,以臣伐君,屠城陷邑,诛君杀将,进逼都城,意欲何为?千古之下,安能逃叛逆之名,欺君之罪也!今天子已赦尔往愆,不行深究。尔等速速倒戈,撤回戈马,各安疆土,另行修贡。天子亦以礼相看。如若执迷,那时天子震怒,必亲率六师,定捣其穴,立成虀粉,悔之何及!”子牙笑曰:“你为纣王重臣,为何不察时务,不知兴亡?今纣王罪恶贯盈,人神共怒,天下诸侯会兵驻此,亡在旦夕,子尚欲强言以惑众也。昔日成汤德日隆盛,夏桀暴虐,成汤放于南巢,伐夏而有天下,至今六百余年。至纣之恶,过于夏桀,吾今奉天征讨而诛独夫,公何得尚执迷如此,以逆天命哉!今天下诸侯会兵在此,止弹丸一城,势如累卵,犹欲以言词相尚,公何不智如此!”鲁仁杰大怒曰:“利口匹夫!吾以你为老成有德之人,故以理相谕,汝犹特强妄谈彼长哉!独不思以臣伐君,遣讥万世耶!”回顾左右曰:“谁为吾擒此逆贼?”后有一将大呼曰:“吾来也!”纵马舞刀,飞来直取子牙。

  子牙旁有南宫适冲将过来,与郭宸截住厮杀。二马相交,双刀并举。两下擂鼓,杀声大振。丁策在马上也摇枪冲杀过来助战。这壁厢武吉走马抵住交锋。战未有二十余合,有南伯侯鄂顺飞马直冲过来截杀。那边有董忠敌住。子牙营左边恼了一路诸侯,乃是东伯侯姜文焕,磕开紫骅骝,走马刀劈了董忠,使发钢锋,好凶恶!怎见得好刀,有诗为证,诗曰:

  怒发冲冠射碧空,钢刀闪灼快如风。旗开得胜姜文焕,一怒横行劈董忠。

  话说东伯侯走马刀劈董忠,在成汤阵前,凶如猛虎,恶似豺狼。子牙左右有哪吒大叫曰:“吾等进五关不曾见大功,今日至都城大战,难道束手坐观成败耶!”言罢,随登开风火轮,摇火尖枪,冲杀过来。杨戬也纵马摇刀,直杀过阵内。这壁厢鲁仁杰纵马摇枪敌住。两家混战,只杀得天愁地暗,鬼哭神嚎。哪吒大战丁策,郭宸也来助战。只听得鼓振乾坤,旗遮旭日。哪吒祭起乾坤圈,正中丁策。可怜!正是:

  明知昏主倾邦国,冥下含冤怨董忠。

  话说哪吒打死了丁策,郭宸落荒,被杨戬一刀劈于马下。鲁仁杰料不能取胜,随败进行营。子牙鸣金收军。

  却说鲁仁杰报入城中,连折三将,大败一阵。纣王闻报,心中甚闷,与众臣共议曰:“今周兵驻师城外,兵败将亡,不能取胜,国内无人,为之奈何?”旁有殷破败奏曰:“今社稷有累卵之危,万姓有倒悬之急,朝野无人,旦夕莫待,臣与姜子牙有半面之识,舍死至周营,晓以君臣大义,劝其罢兵,令天下诸侯解释,各安本土,或未可知。如其不然,臣愿骂贼而死。”纣王从其言,使殷破败往周营说之。

  殷破败领旨出城,来至周营,命左右通报。只见中军官进营,来见子牙,启曰:“成汤差官至营门,请令定夺。”子牙传令:“令来。”殷破败随令而入,进了大营。好齐整!只见两边列坐天下诸侯,中军帐上坐姜子牙。殷破败上帐曰:“姜元帅,末将殷破败甲冑在身,不能全体。”子牙忙欠身言曰:“殷老将军此来有何见谕?”殷破败曰:“末将别元帅已久,不意元帅总六师之长,为诸侯之表率,真荣宠崇耀,令人惊羡!今特来参谒,有一言奉告,但不知元帅肯容纳否?”子牙曰:“老将军有何事见教?但有可听者,无不如命;如不可行者,亦不必言,幸老将军谅之。”

  子牙命赐坐,殷破败逊谢,坐而言曰:“末将尝闻,天子之尊,上等于天,天可灭乎?又法典所载:‘有违天子之制而擅专征伐者,是为乱臣。乱臣者,杀无赦。有构会群党谋为不轨,犯上无君者,此为逆臣。逆臣者,则族诛。天下人人得而讨之。’昔成汤以至德,沐风栉雨,伐夏以有天下,相传至今,六百余年,则天下之诸侯、百姓,皆世受国恩,何人不非纣之臣民哉!今不思报本,反倡为乱首,率天下诸侯相为叛乱,残贼生灵,侵王之疆土,覆军杀将,逼王之都城,为乱臣逆臣之尤,罪在不赦。千古之下,欲逃篡弒之名,岂可得乎?末将深为元帅不取也!以末将愚见:元帅当屏退诸侯,各还本国,自修德业,毋令生民涂炭,天子亦不加尔等之罪,惟厥修政事,以乐天年,则天下受无疆之福矣。不识元帅意下如何?”

  子牙笑曰:“老将军之言差矣!尚闻:‘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,乃天下人之天下也。’故天命无常,惟眷有德。昔尧帝有天下而让于舜;虞帝复让于禹;禹相传至桀而荒怠朝政,不修德业,遂坠夏统。成汤以大德得承天命,于是放桀而有天下,传于至今。岂意纣王罪甚于桀,荒淫不道,杀妻诛子,剖贤人之心,炮烙谏官,虿盆宫女,囚奴正士,醢戮大臣,斮朝涉之胫,刳剔孕妇,三纲尽绝,五伦有乖,天怒民怨,自古及今,罪恶昭著未有若此之甚者。语云:‘贼仁者,谓之贼;贼义者,谓之残。残贼之人,谓之一夫。’乃天下所共弃者,又安得谓之君哉!今天下诸侯共伐无道,正为天下洗此凶残,救民于水火耳,实有光于成汤。故奉天之罚者,谓之天吏,岂得尚拘之以臣伐君之名耶?”

  殷破败见子牙一番言词,凿凿有理,知不可解,自思:“不若明目张胆,慷慨痛言一番,以尽臣节而已。”乃大言曰:“元帅所说,乃一偏之言,岂至公之语!吾闻:君父有过,为臣子者必委曲周旋谏诤之,务引其君于当道;如甚不得已,亦尽心苦谏,虽触君父之怒,或死,或辱,或缄默以去,总不失忠臣孝子之令名。未闻暴君之过,扬父之恶,尚称为臣子者也。元帅以至德称周,以至恶归君,而尚谓之至德者乎?昔汝先王被囚羑里七年,蒙赦归国,愈自修德,以达君父知遇之恩,未闻有一怨言及君。至今天下共以大德称之。不意传之汝君臣,构合天下诸侯,妄称君父之过,大肆猖獗,屠城陷邑,覆军杀将,白骨盈野,碧血成流;致民不聊生,四民废业,天下荒荒,父子不保,夫妻离散;此皆汝等造这等恶业,遗羞先王,得罪于天下后世,虽有孝子慈孙,焉能盖其篡弒之名哉。况我都城,尚有甲兵十余万,将不下数百员,倘背城一战,胜负尚未可知;汝等岂就藐视天子,妄恃己能耶?”

  左右诸侯听殷破败之言,俱各大怒。子牙未及回言,只见东伯侯姜文焕带剑上帐,指殷破败大言曰:“汝为国家大臣,不能匡正其君,引之于当道;今已陷之于丧亡,尚不知耻,犹敢鼓唇弄舌于众诸侯之前耶?真狗彘不若,死有余辜!还不速退,免尔一死!”

  子牙急止之曰:“两国相争,不禁来使。况为其主,何得与之相争耶?”姜文焕尚有怒色。殷破败被姜文焕数语,骂得勃然大怒,立起骂曰:“汝父构通皇后,谋逆天子,诛之宜也。汝尚不克修德业,以盖父愆,反逞强恃众,肆行叛乱,真逆子有种。吾虽不能为君讨贼,即死为厉鬼,定杀汝等耳!”

  姜文焕被殷破败之骂,一腔火起,满面烟生,执剑大骂曰:“老匹夫!我思吾父被醢,国母遭害,俱是你这一班贼子播弄国政,欺君罔上,造此祸端!不杀你这老贼,吾父何日得泄此沉冤于地下也!”骂罢,手起一刀,挥为两段。及至子牙止之已无济矣。众诸侯齐曰:“东伯姜君侯斩此利口匹夫,大快人意!”

  子牙曰:“不然。殷破败乃天子大臣,彼以礼来讲好,岂得擅行杀戮,反成彼之名也。”姜文焕曰:“这匹夫敢于众诸侯之前鼓唇摇舌,说短论长,又叱辱不才,情殊可恨。若不杀之,心下郁闷。”子牙曰:“事已至此,悔之无及。”命左右将破败之尸抬出,以礼厚葬,打点进兵。不知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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