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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情敌(2)


  自筠倩就学鹅湖后,梨娘失一良伴,益复无聊。虽遇良辰佳节,恒郁郁不欢,视他人之勃发,嗟实命之不犹,中心感愤,莫可名言。幸筠倩月必一归,归必三四日始去,积匝月之离思,倾连宵之情话,尚可藉以抵偿。筠倩尤善诙谐,能解梨娘颐。两人恒彻夜不眠,拥衾待旦,别后则彼此以书代语,浃旬之间必有数函往复,鱼笺迭迭,忙煞寄书邮。梨娘孤栖半世,于世已等畸零,彼视筠倩而外,更无第二亲爱之人。孰知孽缘未了,冤债正多。筠倩去而梦霞来,恨海翻腾,情场变幻。梨娘心脑中,遽多增一亲爱者之影。然梨娘虽移其爱于梦霞,而于筠倩一方面,别时惆怅,去后思量,邮函往还,仍未尝稍形冷落也。

  方梦霞之初至也,筠倩适告假归。梦霞于窗棂间望见之,虽惊其艳,而觉其妩媚中含有一种英爽气,令人不敢平视。既见之后,如浮云之过太空,脑海中不复留其影象。至筠倩之于梦霞,则更形淡漠。在家时少,在校日多,平日间但知家中有梦霞其人,而于梦霞之年貌、品性,固属茫然。即梦霞之里居姓氏,亦未能一一详悉。彼性本落落,素不作小儿女之喋喋。此时方专肆志于学问,校课以外,不问他事,非遇事忽略,实未暇旁骛也。即归家后,除与梨娘谈话时间外,辄终日兀兀,伏案如老儒,或温习旧课,或翻阅新籍,家中事概置不理。故梨娘与梦霞交涉史,彼竟纤毫未悉。而梨娘亦深自隐密,心中事不敢轻遗小姑知也。

  入门带笑,见面含愁。鹊报檐前,了无喜意。鹦迎窗下,亦少欢声。筠倩久别梨娘,怀思颇切。两星期来,又为预备试验,未暇作书问讯。考试事竣,即鼓棹还乡。自念得与久别之梨娘,携手碧窗,谈衷深夜,红灯双影,笑语喁喁。此后迟迟夏日,家庭之乐事正多,可以追昔时联榻之欢,而偿数月分襟之苦。帆影如飞,家门在望。风花片片,烟草离离。昔日见之,以为牵愁惹恨之媒者,此时乐意在心,接触于目者,无不足以增加其愉快。彼梨娘之相念,当与余同,今日见我归来,更不知当若何欢慰也。

  炊烟四起,柔橹数声,一船傍岸歇。一女郎登岸,淡装革履,手携书籍数册,翩翩若迎风之燕。一舟子负装随其后,望而知为由校还家之女学生也。此女学生即筠倩。筠倩登岸后,望家门而疾趋,履声橐橐,容色匆匆,顿失其平日娴静之态度。盖其别绪如云,归心似火,仓皇急遽,有流露于不自觉者也。无何而入门矣,入其门不闻人声。无何而入庭矣,入其庭不见人影。咄,离家仅三月耳,而门庭之冷落,至于如此,我其梦耶?门以外之所见,无物不助欢情;门以内之所见,到处皆呈惨状。十分欢喜,化成一种凄凉,感触之来,转移其捷,斯时筠倩如痴如醉,木立不动,逡巡廊下,不遽入室。须臾,门内有一人出,见筠倩即呼曰:“女公子归矣,我报老主人去也。”

  筠倩识为秋儿,乃入室,则鹏郎已迎面至,牵筠倩之衣而呼曰:“阿姑归来矣,市得何物以饷余也?”

  筠倩笑应之曰:“有,有。”

  语时,抱鹏郎于膝,摩抚其顶,复问之曰:“汝母安在?”

  鹏郎忽惨然曰:“阿母卧病已多日矣。姑归大好,阿母得姑为伴,其病当即有起色也。”

  筠倩闻言大惊,遽舍鹏郎,入内往朝其父讫,急趋步入梨娘病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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