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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借解难一心撮合 硬主婚着意谋财(3)


  石秀甫又说:“令兄故世,理上自该二爷作主,令嫂怎敢违拗。所云斟酌者,二爷的到家处。明日不必有劳台驾,待晚生再到府领命罢。”畏天道:“也罢。”石秀甫辞别出门,一径去回复程公子,彼此欢喜,专待好音不题。

  却说冯畏天,听得石秀甫说到不惜聘金,又不图嫁资,又有主婚礼,打动了贪心,合着他的草草备嫁这个念头。默默踌躇:“这头亲事不可错过,只是那母女两个不允,怎处?且住,我如今不要说起坟墓上一段情由,那侄女儿又讲起道学来,显见得轻薄的了。只说有个姓程,父亲现任兵部,有才有貌的贵公子,我尽我的理,上覆一声,允不允莫管他,径成事,料无大过。”于是一径走来,见了夫人、小姐,笑容可掬道:“嫂嫂,我为侄女觅得一头好亲事,特来与嫂嫂商议。”夫人顿时愀然不乐道:“我说叔叔非为别事而来,毕竟为女儿姻事了,但不知那家,叔叔就是这样中意?”畏天道:“那家姓程,父亲现任兵部,只生一子,果然才貌两全的。”

  小姐接口道:“此地从来没有个姓程的宦家。”畏天道:“我还未曾说完,早是这等了。若是向来住下的,怎逃得你父亲这双慧眼,早已纳过东床,岂能留至今日。这公子是徽州人,这里有名的富翁范云臣的内侄,因有这一脉至戚,新近迁居此地。若成了这亲,也不枉先兄止生此女,适配佳偶。我亦可谓不负所托矣。”夫人道:“女儿的主意,要三年服满方好议亲,今才百日就行吉礼,甚非先王明训。”畏天道:“我岂不知这个道理,但女儿比不得男子之守孝。人子匿丧而娶,固是刑真罪当,着女儿又不可以一例论,或彼姻家催促,或虑年纪长成,所以礼外更有礼焉。所谓行权以行其礼也。我今日择此佳配,又道我不容侄女守孝,逼促出嫁,说我不是了。至于错此良缘,三年之后,急切里那得凑巧,未免过期延缓,草率成事,又必要归怨我做叔父的,把侄女不比亲生女,误适匪人。这个埋怨越发当不起了,真个教我难难难。你不听我,总是我做不得主。”立起身来,面色顿改。叉个反手,踱来踱去。

  那小姐听说,又见勃然变色,暗自踌躇道:“他主谋已定,怎肯罢休。若再违拗必然暗施奸计,我母子两人到底女流见识,那里当得他的暗算。”对着夫人道:“既然叔父为孩女终身大事,敢不听命,但果然安放得所,方为生死衔恩。”畏天连忙撤转身来,对小姐道:“侄女此言,深为有理。”又对夫人道:“嫂嫂万勿疑虑,我实实看得中意,故来商议,切不可拘目前的小节,误了一生的大事。”

  夫人道:“说是这样说,他家少不得也要合婚问卜,只怕谋事在人,成事还在天哩。我也不受他聘金,也没有大妆奁,两下从俭,只要女婿才德兼优罢了。”畏天道:“呀,嫂嫂怎说这没体面话,我家系名门阀阅,况先兄止有此女,千金闺淑,要慎重其事,口礼厚币,成个大体才是。”夫人道:“既是叔叔恁样主意,凡事俱仗叔叔斟酌,相理而行罢了。”畏天得这句话,欢天喜地,问了小姐的八字而去。夫人、小姐相对涕泣,自不必说。

  话休絮烦。却说石秀甫次日清晨到程公子处,吃了早膳,忙至冯家探个回音。畏天已打点停当,一见了,逊位坐定道:“昨日已将台意达知家嫂,有许多推诿不允。学生再三褒美赞襄,方才说既是叔叔吩咐,料无差误,但凡事不可草率,壮观体面要紧。家嫂竟推我做个难人。然而据家嫂的意思,要配个十全的佳婿,自不必说了。只是先兄止此爱女,聪明才貌,真个绝世。毕竟大礼口美,方为允称。未知贵相知处,果然不弃寒微,实有寤寐之求,行得大段规模否?”

  石秀甫正色道:“若然,视晚生为轻举妄动之人矣。倘敝友处,有一毫勉强,晚生即不敢斗胆叨此大任。他令尊系当今显宦,家业丰厚,只此一子,真不啻谢家玉树。为因过于爱养,惟听其自家择配,不惜资财的。这些钗环珠翠缎匹之类自然预备,取之宫中有余的哩。晚生所虑者,恐台处见却。既二爷作主,更有何虑。玉成此段良缘,即晚生在门墙趋走,亦有荣施。”

  畏天道:“既承厚爱,不妨彼此熟商,请教尊裁,大约聘金几何?议妥方好回复家嫂。”秀甫道:“这个尚未议定,当请教二爷罢了。”畏天道:“你且约略说个数目来。”石秀甫伸着三个指道:“愚意如此何如?”畏天沉吟道:“此事不比得交易,怎好争论。但宦家联姻,最是大事,体面还该大些。家嫂口气也还阔绰哩,只怕五百之数,少不得的呢。”石秀甫先与程慕安断过的,不惜聘金,方好撮成此事。况意中原巴不得财礼厚,谢媒亦厚。便慨然允诺道:“既承台命,敢不如数。晚生去说了,敝友自然遵命的。今一言已定,只要择日纳采,到府扰喜酒哩。”

  畏天听了依允五百之数,满心欢喜,但不说起主婚礼,心上又放不下,假意沉吟低头。自言自语道:“说便是这样说了,不知嫂嫂心上何如?”石秀甫顿然会意说道:“若二爷主张,这头亲事,也算侄女面上出力的了,谅有何说。那主婚礼,晚生先与敝友讲过,礼金一百两,彩缎在外。二爷,你扳这样侄婿,做叔公的正多受用哩。”畏天喜欢不过,笑道:“兄是在行萨,凡事自然周到。”石秀甫作别道:“台教一一领命,待择了纳采吉期,再过来领教罢。”

  畏天送出大门,看石秀甫走了几步,又叫道:“秀老,秀老转来。”口低声道:“有一要言,倒未曾道达,家嫂已寡居,日后妆奁恐不周到,烦兄预先说过,也是作伐的要紧处。”石秀甫道:“已曾言过,二爷太过虑了。”彼此大笑而别。石秀甫一径去回复程公子,将畏天怎长怎短,一番作难的话,又将自己那阔那狭,一篇撮成的话,述得天花乱坠。喜得程公子手舞足蹈,恨不就是今宵欢庆,连忙跑进去,对母亲细细述了一遍。他母亲因官爵无恙,又见儿子亲自择中佳配,喜上加喜,整治酒肴,款留石秀甫。

  范云臣晓得亲事议成,也自喜欢道:“与那个赫赫炎炎的联为姻契也好。”陪着石秀甫饮笑道:“媒人必要成对的,难说只你一个,我来奉陪哩。”石秀甫道:“现成媒人是有规矩,单吃酒没有谢礼的呢。”三人说说笑笑饮酒。程公子道:“汉家自有制度,秀老还要分外厚谢。老姑夫谢仪也不敢轻。”三人极欢畅饮,商议择吉行聘。正是:

  爱色中藏千样巧,贪财使出万般奸。
  谁识老天张主定,奸谋巧计总徒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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