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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青眼误借弹词款婚姻 俏心深偷和诗送消息(1)


  陡遇奇才,醉心已注,红丝欲缚相称誉。苦辞寒素劣书生,齿牙声逗清新句。
  试问谁传,谦言有孺,寸心已肯陈蕃寓。怜才默吐动才人,影儿留下从容去。
  ——右调《踏莎行》

  话说司空学士见赵非玉少年,人物风流,又且诗才高妙,心有所属,故苦苦又留到书房中,叫家人煮茗解醒,与他攀谈。赵白恐怕露出本象来,几次起身要辞去,司空学士因又留下道:“学生再三宵赵兄者,盖有一句心腹之言欲与赵兄商量,不知可敢唐突否?”

  赵非玉道:“老先生有何教谕,晚生自当拱听。”

  司空学士道:“我学生有一小女,今年才一十六岁。若论姿容,我学生也不敢自誉,薄薄还有可称,颜为愚夫妇所钟爱。往往蒙同官亲友来求,因富贵中纨绔居多,无一人可称王谢,故红丝赤绳,尚悬而有待。今见赵兄少年,风流儒雅,又慧才天纵,洵当今之荀倩也。天使亲接芳青,未免动一企慕之心,故勉强流连,欲有所请。不知寒门弱息,可能少留赵兄之意否?”

  赵白听了,暗笑其误,却只思量脱身,因忙打一恭道:“山野小子,只合求偶村姑,怎敢妄想天姝仙子,若蒙格外垂青,真不世之奇遇也,妾敢自外?但今日已久矣,敝寓观音庵,尚遥遥数里,且暂告退,容诘朝斋沐再请,何如?”

  司空学士听了,大喜道:“赵兄既不鄙夷推拒,则尔我一家。荒园虽陋,岂无一榻以留宾,何必匆匆而去,不畅所怀。”

  赵白道:“主人投辖,周是深情,但恐陈蕃之榻非坦腹所宜居,还是辞去再谒,不至涉于流荡。”

  司空学士听了,愈加欢喜,道:“赵兄不独才美风流,而又能持身以礼,真快婿也。赵兄既欲辞归,不可不少带春色。况天色才昏,归途咫尺,不妨尽醉。”

  因命家人去重备酒。赵白复辞道:“晚生初至贵地,昏黑路生,恐涉履不便。”

  司空学士道:“这个不消虑得。纵使深夜,亦自有灯火肩舆相送。”

  正说不了,家人的酒樽早已取至,赵白竟辞不脱,只得又复坐下对饮。饮不得数杯,赵白又要辞去。司空学士笑道:“赵兄若不肯饮,想是少年重于声色,不喜静饮。我学生有一小婢,名唤小红,惯弹琵琶,待我唤出来卯一曲以侑觞,或者赵兄方肯开怀。”

  遂一面命家人去叫。赵白忙辞道:“蒙先生浓情,已胜于公瑾醇醪十倍,岂在声色?但恨沟壑易盈,万望垂谅。”

  正说不了,只见家人已唤了一个小女子出来。只好十二三岁,虽当头挑起一个凤翘,却四围发尚披肩,身穿着一领谈谈黄杉,罩上个绣花比甲,红红白白,打扮得十分俊俏,手抱着一面小小琵琶。刚走到前面,司空学士就吩咐道:“我叫你出来非为别事,只因这位赵相公不肯吃酒,你可细细弹一曲好琵琶与赵相公听。若是弹得好,奉得赵相公一杯酒,我就赏你一颗珠子。你若奉得赵相公十杯酒,我就赏你十颗珠子。你若是弹得不好,奉不得赵相公酒,我就要罚跪了。”

  那小红领了学士之命,因放下琵琶,忙斟了一大杯酒,双手送到赵白面前放下。因说道:“赵相公请酒,待婢子弹一曲奉侑。但弹得不佳,赵相公休笑。”

  赵白接了酒,忙说道:“酒我自饮,琵琶固所愿闻,然怎敢劳动。”

  赵白一面说,那小红取了琵琶,轻轻弹动,低唱道:

  山坡羊变调

  郎君俏,郎君悄,不脂不粉,偏胜如花貌,如花貌,宜嗔宜喜还宜笑。一睑儿尽皆文字娇,满身上都是风流窍。
  花见了,早魂消,鸟见了,应惊叫,人见了,谁一个不心欢乐。若是肯相伶,情愿与他同偕到老。

  那小红口中唱,手中弹,齿牙之音又娇,弦索之声又俏,紧一阵,慢一阵,疏几声,密几声,殊觉动情。赵白听了极口称赞。小红唱完,立在面前催酒。赵白虽量不加,然到了此际,只得勉强饮干。小红见酒饮干,因又斟了一杯奉上,依旧又取琵琶去弹。赵白连忙止住他道:“佳音妙手,非不倾听快心。但恨贱量不胜杯斝,焉敢复劳。”

  那小红那里肯听他说,竟拨动琵琶,娇娇媚媚,又弹唱了一曲。弹唱完,便立紧催酒。赵白实不能炊,因再三推辞。司空学士听了,因解说道:“赵兄既量贵不欲多饮,然诗才高妙,除非赏一首弹琵琶诗,则又胜于饮酒多多矣。”

  赵白听了大喜道:“若蒙免饮,情愿献丑可也。”

  司空学士见肯做诗,更加欢喜。因命家人奉上文房四宝,又叫小红立在面前催诗。赵白遂展开花笺,先写题目道:

  赠红姐弹琵琶

  其一:
  花前觅念奴,江头忆司马。
  既愁弹者稀,又虑知音寡。

  其二:
  春凤起纤指,明月满怀抱。
  尊前倚醉听,只觉弦声俏。

  其三:
  齿音莺语娇,手影花枝俏。
  最是使人怜,慨弹不遮面。

  赵白写完,就叫小红送与司空学士道:“醉后散言,聊以免饮,实不足以尽红姐之万一,幸勿见哂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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