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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水无声妓馆飞仙(1)


  诗曰:
  楚馆停歌舞,秦楼罢管弦。
  驿鸾人已去;砌革自芊棉。

  说这毕纯来,因见元虚之言有欲得水无声的意思,便将鸨母扯到外厢,对她说道:“我方才之言都是好话,你不要错了主意。这个夏公子挥金如土,极是仗义疏财的。你女儿若嫁了他,真乃一生吃着不尽的造化。就是你老人家,下半世亦有靠托。错了这个喜神,只怕再寻不出第二个夏公子了。”

  鸨母道:“我非不知夏公子是个喜神,奈这小娼一心只在那人身上。若逼他另寻配偶,就要寻死觅活,所以连老身也奈何他不来了。夏公子果然要她,除非怎样设个法儿,断绝得陈秋遴往来方妙。”

  毕纯来道:“只要你肯,这个倒请放心。”

  因附耳说道:“陈秋遴的父亲与我极是相好,只消我去谈淡的几句说话,包管不敢再来。若事体成就,我毕老爷是不来想你谢的。”

  鸨母笑道:“若得如此,皆出毕老爷之赐,怎说这话?自然加一奉酬。若是聘金五百,谢仪竟是一个元宝。”

  毕纯来道:“这个把元宝,也不在我老爷心上。成就了你们的好事,倒是我老爷的一桩阴鹭。不然恼了这夏公子,他有钱有势,你门户人家把鸡子去迎石头,如何做得对手?那时弄得个七死八活,就是陈秋遴,我方才所说的有父母在前,由不得他自己主张,这正叫做‘驼子跌一交,两头不着实’。你家女儿年纪小,还不知这些利害。如今依了我的言语,好好去劝谕她回心转意,就是她的造化到了。所说聘金五百,也不为多,待我与夏公子说看。”

  鸨母点首道:“毕老爷之言,老身无有不依。但这小妮子,者身自幼费了一片心血,那五百之数,是分毫难少的。今日天色已晚,不敢屈留。夏公子他还怒气未息,毕老爷再要你好言劝他回府。”

  毕纯来向元虚道:“天色晚了,一同回去罢。”

  元虚道:“老先生请,我坐在此,怕这小娼不出来陪我睡?看她这几间房子,住得稳住不稳。”

  鸨母陪笑道:“夏相公请患雷霆之怒。小女若得伏侍了夏相公,日后正要夏相公照拂哩,怎说这话?”

  元虚道:“不受抬举的,谁希罕她来伏侍?”

  毕纯来一把扯了元虚道:“凡事看弟薄面,且请回府。”径扯着出门而去。正是;

  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。
  霄壤旷隔,勉强纠缠。

  说这毕纯来,与元虚一路说道:“方才小弟如此这般,才说得那婆子心肯,要想我替他设个法儿,断绝陈秋遴的往来。我说这个有何难哉,只消我在他父亲面前几句说话,再也不来了。那婆子说要千金身价,小弟已许他六百,她还嫌少,吾兄还是如何?”

  元虚见说依允,不胜喜悦道:“晚生内室乏人,每受舍妹之气。今蒙老先鼎力,玉成此事,极所感激。但六百金也不算少,他还嫌轻,老先面上就再添一百何妨。只是断绝秋遴之说,倒有烦者兄明天即为一往。”

  毕纯来道:“目下秋遴卧病在床,就迟些亦不妨。倒是水无声这女子,年纪虽小,性却古怪。恐防作急不来,也须缓缓的图她个心允。”

  元虚道:“老先所谕虽是,但从来女人水性杨花,那里把持得定。不过一时之气。她见秋遴不去,自然也渐心冷。”

  两个说话之间,不觉已到元虚门首,元虚邀住道:“天色已黑,此去老先尊府尚有三里之遥,就在舍间草榻,明早回府罢。”

  毕纯来道:“只是取扰不当。”

  元虚道:“老先又来客谈了。晚生家酿新熟,与老先挑灯共酌,惟勿罪亵渎为幸。”

  一头说一头手携着手,一同进内,也不向前厅客座,竟至元虚房。两个夜膳之间,少不得又将日间的事情,说说笑笑,直至更余,酒醉方睡。

  次早,毕纯来辞了元虚归家。又过几日,不期事有凑巧,毕纯来有一个表兄叫做李之生,却是两榜出身,在都选了福建福州府知府,赴任过杭。因上京候选时,许下天竺香愿要完,遂借毕纯来家中住下。毕纯来无奈,只得破钞相款。不想杭城之中,李之生的同年旧友甚多,一住下了,每日去东西拜望,不能起身,嚼得毕纯来暗中叫苦。

  这日恰值陈坤化也来拜望,亦系李之生同年。毕纯来触起元虚的事情,亦整衣出见。少不得先是李之生与坤化开谈,彼此各道想慕之意,李之生道:“老年兄名成勇退,训子抱孙,正在极乐世界。晚弟犹仆仆风尘,良深内愧。”

  坤化道:“弟臃肿无能,愧叨天禄,故谢职归休,作一田舍翁耳。”

  毕纯来便接口道:“只待令秋兄高发,老先生即是太封翁矣。但令郎世兄这一晌少会,想必是在府用功。”

  坤化因叹了一口气道:“生手不肖,日事嬉游,近有病在家。”

  毕纯来假意吃惊道:“原来抱恙在府。不是晚生多嘴说,令郎少年,老先严防他才是。”

  坤化道:“小儿有甚事情?毕兄必知其详,乞为弟明白一言。”

  李之生笑道:“舍表弟愚直,太觉语言唐突,望年兄恕责。”

  毕纯来正色道:“岂有此理。表兄相知即晚生相知。今秋兄有病,事关性命之重,岂可不以直告,使陈老先生不知病所由来乎?”

  坤化道:“毕兄爱我,忠言何有唐突。竟请据实赐教,极所感荷。”

  毕纯来道:“令郎秋兄非有他故。因近来与湖上一个妓女,叫做水无声,两情甚笃。更可笑者,竟对天立誓,约为夫妻。令郎少年情性,那晓此辈利害?她不过是骗汝财帛,耗汝精神,废汝举业,非徒无益,而为害实甚。老先生再不约束,所忧宁止于此乎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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