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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埋剑田诗感花姨(3)


  四顾寂然,觉得情兴冷落,无奈归卧。到得次夜,又去园中等梦,坐了一回不见响动,依然败兴而返。一连等了三四夜,竟无形迹,心下十分不信,道:“果真是梦不成?岂有此理!这诗现在,决非是梦做,今晚不着,到花前苦诉衷肠,看是如何。”

  等得到晚,果然又至文官阁前,只见花阴之侧,月光之下,早有人行动。秋遴吃了一惊,只道是儒珍,忙闪入暗处窥探,原一来就是梦中美人。秋遴如获异宝,即上前相见道:“卿好信人!使我在风露中翘待这四五夜。今之相逢,又不要负此良宵,早赴阳台可也。”

  剑花双眉锁柳,低低应道:“与君缘浅;却将奈何?”

  秋遴笑道:“只要芳妹不来奈何于我,更有甚缘浅?念陈某决非薄幸,致负芳妹深情也。”

  剑花道:“妾岂敢奈何于君,实因奈何之势相逼,不得不奈何耳。”

  秋遴道:“芳妹今夕言语支吾,是欲背负前盟?不然,卿果何人,却有甚奈何之势相逼耶?”

  剑花迟疑半晌,道:“君不问,妾亦不敢言。妾实非人,乃玉芙蓉之神也。因蒙君一诗之感,杯酒之患,故不避嫌疑,会于文官阁,聊欲慰君寒毡寂寞。不期惊散,以为次夜又好完愿。岂料此园花神,道妾盗窃春容,献媚惑君,大加狼藉,不许妾托根此园,已遣妒花风雨二将,贬妾远置扬州,限定明日起离故土,不能少缓。今少幸遇花神去赴小春宴,故得潜至一会,只此与君长别矣。”说罢黯然悲泣。

  秋遴见说惊讶,道:“如此卿乃芙蓉之仙矣。但何物花神,却如此作恶,而卿又如此恐惊于彼?”

  剑花道:“此园春色皆此花神执掌,荣枯一惟其指使,焉得不恐惊耶?”

  秋遴见说凄然道:“然则只此一会,明日即此会不可得矣。”

  剑花泣不能答。秋遴见其花容惨淡,珠泪盈眸,情不能胜,举袖向拭。两下正在凄楚不舍,忽然乌云四起,垦月无光。剑花棉衣大叫道:“风雨二将至矣。君请自加珍爱,幸勿以妾为念。”,语毕,化作一阵香风而没。秋遴爽然若失,四顾风雨大作。无奈回房,和衣而寝。反复追思,辗转不寐。次早侵晨起身。即到园中,果见文官阁前玉芙蓉被夜来风雨连根拔起。秋遴寻视根底,泥土皆无,惟留一穴。心下不胜惊讶,偷看四下无人,对穴暗暗苦切了一番。正是;

  早知今日仍离别,不若当初莫遇高。

  自此之后,诗酒两绝,日日没情没绪,惟危坐纳闷而已。儒珍见其精神恍惚,诘问缘故,秋遴并不肯吐出真情。一日正值冬尽,降下一天大雪,甚觉寒冷。秋遴与儒珍暖酒于文官阁上。赏雪赋诗,酣然畅饮。儒珍道:“追忆秋尽之时,与兄在芙蓉花底停杯问月,觅句撩花。自此之后,不知吾兄何故竟苦读窗下,不寻乐境,直至今日再见昔时豪兴?”

  秋遴见说,顿然皱眉道:“非弟不寻乐境,是亦乐境寻弟而至苦耳。”

  儒珍笑道:“兄又来打诳语了。既乐境寻兄,极为人身三昧,岂反至苦?莫非吾兄欲独学乐而苦弟在此耶?”

  秋遴徐徐应道:“非也,因罗浮之言验耳。”

  儒珍惊问:“若是,则兄果有所遇耶?”

  秋遴即将那夜遇着剑花和诗并后诀别之事,细细诉说了一遍。儒珍吐舌道:“原来有此奇事。但不知所和之诗做得何如?”

  秋遴即叫樵云到书房中床间枕下取了诗笺,递与儒珍。儒珍看毕道:“香艳之句实出新奇,不信花月之妖有此才思,怪不得吾兄恋恋。然虽情有所钟,还望以鲁男子之肝晒远此魔境为妙。”

  秋遴笑道:“诗隽人佳,香温玉软,即鲁男子宁不醉心哉。”

  正是:
  憔悴因花病,多情为月痴。
  相逢鲁男子,我恐亦相思。

  只因这一相思,有分教:扬州东阁春风夜,红拂东归似向时。不知后事,下回自然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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