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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出神见鬼相府奇闻 嚼字咬文天生怪物(2)


  有个大胆轿夫,先上前一棍,打得活鬼跳了一跳。众人齐上,棍棒交下,活鬼已倒。轿班上来压住,取绳索过来,想要把他背剪,扯他膀子,那里扯得动?众人道:“这个鬼力气不小呢!”又来脱他袍服,才知他手捆在腰带上,替他解下来。刘三公子挨打之时,酒已醒了,但是口不能言,手不能动。如今松下手来,忙将口内麻弹子摘掉,大喝道:“你们这些瞎眼的奴才,连人都不认识!”众人见活鬼说话,很吃一惊。有个家人,听出口音,问道:“是少爷吗?”刘三公子道:“正是我!”

  众人慌了,连忙扶起,搀进上房。刘相与夫人听说话鬼是儿子装的,大为诧异,也就起身来问。见了这个模样,都吓呆了。讨水洗脸,脱去破蓝衫,摘去头上纸花;纸钱锞锭,久已打掉了。刘三公子头面青肿,已有八分伤,扶他上床睡了,哼声不止。刘相夫妇来问备细,公子只得一长一短,将前后的事都说出来。

  刘相大怒,不怪儿子寻苦吃,反怪别人使毒计,口里说:“不长进的东西,自取其辱!”长叹一声,就进去了,心内却深恨宝珠,就想害他,捉他的错处。又想他圣眷正隆,一时害他不到,只好慢慢留意,少不得有个狭路相逢。就做了两句口号,在外传扬道:

  “不愿到天上蕊珠宫,但愿一见人间大小松。”

  着人四处传说,坏他的声名。在人面前,常说他是个女儿,讽科道奏明参劾。无如松府为人好似刘府,交情甚广,阔亲更多,宝珠谦谦自守,人都爱他。知他圣眷又隆,谁敢将没影响的事,来混读天听?从此松、刘两家,成为水火。

  再说松筠自从宝珠有病,忙乱之中,无人理论,他同几个小朋友,又在外边顽笑。如今宝珠病好,只得在家闲坐,心里颇为耐闷。连日宝珠因衙门公事回来得迟,他捉了空儿,想出去闲走走,在师父面前撒了谎,叫了两名书童,在马房里牵了一匹劣马,出后门上马。心里踌躇,不如还到樱桃巷月仙家去。加上一鞭,绿儿、寿儿跟着,飞也似的来到了樱桃巷门口。绿儿接马,寿儿敲门,有人开了,松筠一直进去,匆匆的就进月仙的房,撒开门帘,跨进去一只脚,抬头见有人在内,倒弄得进退两难。

  月仙看见,笑道:“二少爷么?”松筠也笑一笑。那人问道:“那个二少爷?”月仙道:“松大人家二少爷。”那人就起身道:“都是世交,何不进来同乐?”月仙来扯,松筠只得在房弯一弯腰,道:“贵姓?”那人道:“坐!我好讲。”

  松筠坐下,细看那人,生得一个黑圆脸,浓眉近视,身材阔而且扁,倒是一脸的书气,问道:“请教!”那人道:“小弟姓刘,行四,赋字雨三。尊姓是松,秀卿先生是令兄么?”松筠道:“正是家兄。”刘四公子道:“还没有请教雅篆。”松筠道:“草字友梅。”刘四公子道:“高雅极矣!寻花问柳之事,吾兄还时常高兴者乎?”松筠心里好笑,答道:“闲时来过两次。”月仙接口道:“二少爷是贵人,轻易不踏贱地。”松筠道:“我还在家读书,不能常出门。烟花之中,不过逢场作戏,安能如雨三先生钟情娇艳,惯作风月中人乎?”

  刘四公子此时扬扬得意,把一副眼镜除下来,又把近视眼擦了一擦,道:“兄弟喜欢访翠,最爱眠香,家君性慈,不加管束。所以风月之事,得遂其愿者也!”二人谈了一会,刘四公子又咬文嚼字的一回,松筠只是笑来不住。刘四公子道:“今日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,岂可无酒与吾兄为欢者乎?”就吩咐摆酒。停了片刻,有人进来排席,刘四公子推松筠上座,松筠推辞不得,只得坐了,刘四公子文绉绉的说长说短,松筠听他满口胡訾,就不大理他,倒同月仙谈笑取乐。

  月仙见松筠俊俏风流,比刘四公子来,竟是戏台上的岑彭马武,神色之间,就显出高低来了,待刘四公子竟冷冷的,同松筠调得火一般热。刘四公子大为不悦,他原是个废物,那有度量藏得住句话?拂然道:“吾今者费其钱钞,请吾兄吃其酒而赏其花,而兄反争其风,割其靴靿。斯人也,竟不可以同处也明矣!今日之钱,吾其不认!”说罢,起身就走。不知刘四公子去了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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