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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美人局歪厮缠实难领教(4)


  铁中玉道:“你们此计若诬我撞上楼来,我是你家老公公口称圣旨题画,哄下来的;况是青天白日,现有过学士在楼下为让,自诬不去。若以这等目所未见的美色来迷我,我铁翰林不独姓铁,连身心都是铁的,比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,秉烛达旦的关云长,还硬挣三分,这些美人之计,如何有用!”

  那女子不但不美,原是个惫赖之人。只因初见面,故装做些羞羞涩涩,不便开言。后来偷眼看见铁翰林,水一般的年纪,粉一般的白面,皎皎洁洁,倒象一个美人,十分动火,又听他说美人计没用,便着了急,忍不住大怒,道:“这官人说话也太无礼!我的的虽是宦官人家,若论职分也不小。我是他侄女儿,也要算做个小姐。今日奏明皇爷嫁你,也是一团好意,怎么说是用美人之计?怎么又说没用?既说没用,我们内臣家没甚名节,拚着一个不识羞,就与你做一处,看是有用没用?”

  因吩咐众侍妾道:“快与我拖将过来!”

  众侍妾应了一声,便一齐上前说道:“铁爷听见么?快快过去陪个小心罢,免得我们 罗唣。”

  铁中玉听见,又好恼又好笑,只不作声。众侍妾看见铁翰林不做声。又见女子发急,只得奔上前来,你推一把,我扯一把,夹七夹八的乱嘈。铁中玉欲要认真动手,却见又是一班女子,反恐装村,只得忍耐。因暗想道:“俗话说:‘山鬼之伎俩有限,老僧之不睹不闻无穷。’只不理他便了。”

  因移了一张椅子,远远的坐下,任众侍妾言言语语,他只默默不睬。正是:

  刚到无加柔至矣,柔而不屈是真刚。
  若思何物刚柔并,惟有人间流水当。

  铁中玉正被众侍妾 罗唣,忽仇太监从后楼转出来,一面将众侍妾喝道:“贵人面前,怎敢如此放肆!”

  一面就对铁中玉说道:“铁先生,这段姻缘已做到这个田地,料想也推辞不得,不如早早顺从了罢,也免得彼此失了和气。”

  铁中玉道:“非是学生不从,于礼不可也。”

  仇太监道:“怎么不可?”

  铁中玉道:“老公公不看见《会典》上有一款:‘外臣不许与内臣交结。’交结且不可,何况联姻?”

  仇太监道:“这是旧制,旧制既要遵,难道皇爷的新命,倒不要遵?”

  铁中玉道:“就是要遵,也须明奉了圣旨,谢过恩,然后遵行。今圣旨不知何处,恩又不曾谢,便要草草结亲,这是断乎不可,望老公公原谅。”

  二人正在楼上争论,忽两个小太监,慌慌忙忙跑将来,将仇太监请了下去。

  原来是侯总兵边关上又招降了许多敌人,又收了许多进贡的宝物,亲解来京朝见,蒙圣上赐宴。因前保举是铁中玉,故有旨诏翰林铁中玉陪宴。侍宴官得了旨,忙到铁衙来召,闻知被仇太监邀了去,只得赶到仇太监家里来寻。看见铁翰林跟随的长班并马,俱在门前伺候,遂忙禀仇太监要人,仇太监出来见了,闻知是这些缘故,与过学士两个气得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话都说不出来。侍宴官又连连催促,仇太监无可奈何,只得叫人开了楼门,请他下来。

  铁中玉下便下来,还不知是甚缘故,因见侍宴官与长班禀明,方才晓得。又见侍宴官催促,就要辞出。仇太监满肚皮不快活,因说道:“陪宴固是圣旨,题画也是圣旨,怎么两轴只题一轴?明日圣上见罪,莫怪我不早说话!”

  铁中玉道:“我学生多时催题,老公公匿画不出,叫学生题甚么?”

  原来这轴画原在楼下,因要骗铁中玉上楼,故不取出。及骗得铁中玉上楼,便将这轴画好好的铺在案上,好入他的罪。今听见铁中玉说匿画不出,因用手指着道:“现放在书案上,你自不奉旨题写,却转说匿画,幸有过老先生在此,做个见证。”

  铁中玉见画在案上,便不多言,因走近前,展开一看,却画的是一枝半红、半白的梅花,与前边的磬口蜡梅,又不相同,便磨墨濡毫要题。

  侍宴官见铁中玉要题画,因连连催促道:“题诗要费工夫,侯总兵已将到,恐去迟了。”

  铁中玉道:“不打紧。”

  因纵笔一挥,挥完掷笔,将手与过学士一拱道:“不能奉陪了!”

  竟往外走,仇太监只得送他出门,上马而去。正是:

  孤行不畏全凭胆,冷脸骄人要有才。
  胆似子龙重出世,才如李白再生来。

  仇太监送了铁中玉去后,复走进来,叫过学士将题画的诗,念与他听。过学士因念道:

  一梅忽作两重芳,仔细看来觉异常。
  认作红颜饶雪色,欲愁白面带霞光。
  莫非浅醉微添量,敢是初醒薄晓妆。
  休怪题诗难下笔,枝头春色费商量。

  过学士念完,仇太监虽不深知其妙,但见其一下笔敏捷,也就惊倒。因算计道:“这小畜生有如此才笔,那水小姐闻知也是个才女,怎肯放他?”

  过学士道:“他不放他,我学生如何又肯放他?只得将他私邀养病之事,央一个敢言的诉当道上他一本,使他必不成全,方遂我意!”

  只因这一算,有分教:

  镜愈磨愈亮,泉越汲越清。

  不知过学士央谁人上本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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