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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激义气闹公堂救祸得祸(3)


  原来这个知县,新选山东不久,在京时,铁公子打入大夬侯养闲堂这些事,都是知道的。今见铁公子说话相近,因大惊,问道:“如此说来,老长兄莫非就是铁都院长公子铁挺生么?”

  铁公子道:“老先生既知道我学生贱名,要做这些不公、不法之事,也该收敛些!”

  县尊见果是铁公子,忙走出公位,深深施礼道:“小弟鲍梓,在长安时,闻长兄高名,如雷轰耳,但恨无缘一面。今辱下临,却又坐此委曲,得罪长兄,统容荆请。”

  一面看坐,请铁公子分宾主坐下,一面门子就茶。茶罢,县尊因说道:“此事始末,长兄必然尽知,非小弟敢于妄为,只缘撇不过过公子情面耳!”

  铁公子道:“此事我学生俱是方才偶然撞见,其中始末,到实实不知,转求见教。”

  县尊道:“这又奇了,小弟只道长兄此来,意有所图,不知竟是道旁之冷眼热心,一发可敬!”

  因将水小姐是水侍郎之女,有个过公子闻其美,怎生要娶他;他叔叔水运,又怎生撺掇要嫁他,他又怎生换八字,移在水运女儿名下;后治酒骗他,他又怎生到门脱去;前在南庄抢劫他,他又怎生用石块抵去之事,细细说了一遍。喜得个铁公子心窝里都跳将起来,因说道:“据老先生如此说来,这水小姐竟是个千古的奇女子了,难得,难得!莫要错过!”也顾不得县尊看着,竟抽起身来,走到甬道上,将冰心小姐一看,果然生得十分美丽。怎见得?但见:

  妩媚如花,而肌肤光艳,羞灼灼之浮华;轻盈似燕,而举止安详;笑翩翩之失措眉画春山,而淡浓多态,觉春山之有愧;眼横秋水而流转生情,怪秋水之无神。腰纤欲折,立亭亭不怕风吹;俊影难描,鹤臞臞最宜月照。发光可鉴,不假涂膏;秀色堪餐,何须腻粉。慧心悄悄,越掩越灵,望而知其为仙子中人;侠骨冷冷,愈柔愈烈,察而知其非闺阁之秀。蕙性兰心,初只疑美人颜色;珠圆玉润,久方知君子风流。

  铁公看了,因暗暗惊讶,走上前一步,望着冰心小姐深深一揖道:“小姐原来是蓬莱仙子,谪降尘凡,我学生肉眼凡胎,一时不识,多有得罪。但闻小姐,前面具如许才慧智巧,怎今日忽为鼠辈所卖?是所不解,窃敢请教。”

  冰心小姐见了,忙立起身来还礼道:“自严君被谪,日夜忧心,今忽闻有恩赦之旨下颁,窃谓诏旨,谁敢假传?故出堂拜接,不意遂为人栽辱至此。”

  汏取出解手刀来,拿在手中,又说道:“久知覆盆难照,已拚毕命于此。幸遇高贤大侠,倘蒙怜而垂手,则死之日,犹生之年矣!”

  铁公子道:“甚么恩旨?”

  冰心小姐因叫丫鬟,问家人取大红报条,递与铁公子看。

  铁公子看了,因拿上堂来,与县尊看道:“报条是真,是假?”

  县尊看了道:“本县不曾见有,此报是哪里来的?”

  铁公子见县尊不认账,便将条子袖了,勃然大怒道:“罢了,罢了!勒娶宦女,已无礼法,怎么又假传圣旨?我学生明日就去见抚台,这些假传圣旨之人,却都要在老先生身上,不可走了一个!”

  说罢,就起身要走。县尊慌忙留住道:“老先生不须性急,且待本县问个明白,再作区处。”

  因叫过成奇众人来骂道:“你们这伙不知死活的奴才!这报条是哪里来的?”

  众人你看我,我看你,那里答得出来。县尊见众人不言语,就叫取夹棍来。众人听见叫取夹棍,都慌了,乱叫道:“老爷,这不干小人们事,皆是过公写的,叫小人们去贴的!”

  县尊道:“这是真了。有尊客在此,且不打你们这些奴才!”

  一面差人押去锁了,一面就差人另取一乘暖轿,好好送水小姐回府,一面就吩咐备酒,留铁公子小饮。

  铁公子见送了水小姐回去,心下欢喜,便不推辞。饮至半酣,县尊乃说道:“报条之事,虽实过公子所为,然他尊翁过老先生,未必知也。今长兄若鸣之上台,不独过公子不美,连他过老先生也未免有罪,烦望长兄周旋一二。”

  铁公子道:“我学生原无成心,不过偶然为水小姐起见耳。过兄若能忘情于水小姐,我学生与过兄面也不识,又何故苛求?”

  县尊听了大喜道:“长兄真快士也,不平则削,平则舍之。”

  又饮了半晌,铁公子告辞。县尊闻知,他尚无居停,就差人送在长寿院作寓,谆谆约定明日再会。

  这边铁公子去了,不题。那边过公子早有人报知此事,慌忙去见府尊说:“水小姐已抬到县中,忽遇一个少年,不知是县尊的甚么亲友,请了进去,竟叫轿将水小姐送了回去,转将治晚的家人要打要枷, 都下了狱,不知是何缘故?”

  府尊听了道:“这又奇了,待本府唤他来问。”

  正说未了,忽报知县要见,连忙命进相见过,府尊就问道:“贵县来的那个少年是甚么人?贵县这等优礼?”

  县尊道:“大人原来不知,那个少年乃是铁都宪之子,叫做铁中玉,年才二十,智勇滔天。前日卑县在京候选时,闻知大夬侯强娶了一个女子,窝藏在钦赐的养闲堂禁地内,谁敢去惹他?他竟不怕,持一柄三十斤重的铜锤,竟独自打开禁门,直入内阁,将那女子救了出来。朝廷知道,转欢喜赞羡,竟将大夬侯发在养闲堂,幽闭三年,以代遣戍。长安城中,谁不知道名字!今早水小姐抬到县时,谁知奏巧,恰恰遇着他,问起根由,竟将过兄写的一张大红报条袖了,说是假传圣旨,要到抚院去讲。这一讲准了,不独牵连过老先生,就是老大人与本县,也有许多不便。故本县款住他,徐图之,不是实心优礼。”

  府尊道:“原来有许多委曲!”

  过公子道:“他纵英雄,不过只是个都宪之子。 治晚生虽不才,家父也忝居学士,与他也不相上下,他为何管我的闲事?老父母也该为治晚主持一二。”

  县尊道:“非不为兄主持,只因他拿了长兄写的报条,有这干碍,唐突他不得。故不得已和他周旋也。”

  过公子说道:“依老父母这等周旋,则治晚这段姻缘,付之流水矣!”

  县尊道:“姻缘在天,谋事在人。贤契为何如此说?”

  过公子道:“谋至此而不成,更有何谋?”

  县尊道:“谋岂有尽?彼孤身尔,本县已送在长寿院作寓矣,兄回去与智略之士细细商量,或有妙处。”

  过公子无奈,只得辞了府尊、县尊回来,寻见成奇,将县尊之言说与他知,要他算计。成奇道:“方才县尊捕我们,也是掩饰那姓铁的耳目。今既说他是孤身,又说已送在长寿院住,这是明明指一条路与公子,要公子用计害他了。”

  过公子听了,满心欢喜,道:“是了,是了!但不知如何害他?还是明明叫人打他,还是暗暗叫人去杀他?”

  成奇道:“打他,杀他,俱有踪迹,不妙。”因对着过公子耳朵说道:“只须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足矣。”

  过公子听了,愈加欢喜道:“好妙算!但事不宜迟,莫要放他去了。”

  因与成奇打点行事。只因这一打点,有分教:

  恩爱反成义侠,风流化出纲常。

  不知毕竟怎生谋他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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