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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璇玑图遗文传半宝 风流种迟配俟佳人(2)


  柳公出下两个策论:一问用人,一问兵事。梁生不慌不忙,就席间对策二道,于用人策中,极言宦竖之害;于兵事策中,极言藩镇之害,语语切中时弊。柳公看了,愈加赞叹,因问道:“宦官藩镇之害,毕竟当如何治之?”

  梁生道:“宦官乃城狐社鼠,若轻易动摇,恐遗忧君父,须善图之,方保万全。至于藩镇肆横,必用王师征讨,但兵难遥度,须临时权变,非一定之法所可拘也。”

  柳公点头道:“足下所言,可谓深通国势,熟谙军机,将来定是文武全才,为国家栋梁之用,老夫便当表荐于朝。”

  梁生逊谢道:“黄口孺子,何敢有污荐犊?况小子之意,愿从科第进身,不欲以他途媒进。”

  柳公道:“足下大志如此,老夫益深钦羡。今且以胶庠为储才之地可也。”

  梁生逡巡称谢。

  席散之后,梁生告辞。柳公亲自送出府门而别。次日,便把梁栋材名字补了博士弟子员,送学肄业。梁孝廉欢喜,随即率领了儿子到府谒谢。柳公接见留坐,问起令郎曾有姻事否。

  梁孝廉答道:“尚未曾婚聘。”

  柳公笑道:“可惜老夫无女,没福招此一位快婿。”

  梁孝廉谢道:“豚子过蒙宠爱,无以克当。”

  柳公又极口称赞了一番。梁孝廉作谢而别。自此,梁生的神童之名大着,哄动了一个襄州。城中凡大家富户有女儿的,都想要招他为婿,议亲者纷纷的到梁家来说。正是:

  凭你才高海内,必附贵者而名。
  众人以耳为目,只为太守云云。

  当时议亲者虽多,谁想梁生年纪便小却偏作怪,他因心爱了那璇玑图,遂发个誓愿,必要女郎的文才也像苏若兰一般的,方才娶他。你道人家女子,就是聪明的,也不过描鸾刺绣、识字通文而已。若要比这织回文锦的才思,却那里又有第二个苏若兰?所以议亲者虽多,都不中梁生之意。父母一来道他年纪尚幼,婚姻一事还可稍缓;二来见他志愿甚高,非比寻常,择配须要替他觅个佳偶,不可造次。因此迟迟至十三岁,依然未订丝萝。

  梁孝廉有个嫡姊,嫁与本州岛秀才房元化,生一女儿,小字莹波,年方十二,略有姿容,稍知文墨。房元化时常与妻子梁氏私议,要把女儿中表联姻,就招内侄梁生为婿。只因见梁生志大言大,未敢启齿。不想梁氏偶染一病,因服差了药,竟呜呼哀哉了。房元化为痛伤妻子之故,亦染成一病,医祷无效,也看看不起。临危之时,特请舅子梁孝廉到卧榻之前,将孤女莹波托付与他,说道:“小弟无子,止此一女,今令姐既已告殂,弟又将登鬼录,此女无所依归,乞老舅念骨肉之情,领他到家去抚养。若令郎不弃寒贱,便可遣侍箕帚。如其不然,竟养作养女,另为择配,但使不至失所,弟于九泉之下,亦瞑目矣。言讫而逝。”

  梁孝廉既受了房元化临终之托,又见他家境廉薄,后事无办,心中恻然,凡一应殡殓丧葬之费,俱代为支值。丧事毕后,便领甥女莹波到家。夫人窦氏正没个亲生女儿,今得甥女奉侍,甚是喜欢。莹波趋承膝下,礼貌亦无缺,窦氏愈加怜惜,直是亲生的一般。又见其举止仪容亦颇不俗,因想儿子栋材至今未有姻事,何不中表为婚,竟将甥女做了媳妇?遂把此意与梁孝廉相商。梁孝廉道:“前日姊丈临终之时,亦曾言及此,但恐孩儿所望太高,未必便看得甥女中意,你可试探他一探,看他如何说。”

  窦氏应诺,便唤梁生来,对他说道:“古人云:‘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。’你如今婚姻未就,是我父母身上一件未了之事。今你表妹莹波,颇有几分才貌,我意欲教你做个温太真,你道好么?”

  梁生笑道:“孩儿有愿在先,今表妹若果像得苏若兰,则玉镜之聘,固所不惜;若只如此平平才貌,恐非金屋中物。”

  窦氏道:“你休痴心妄想,苏若兰这般女子,旷代而生,不容有二,你若必要像得他的方与为婚,只怕一世不能有配,却不把百年大事错过了?”

  梁生道:“天既生才子,必生才女配之,难道当今便没有苏若兰?只是未能便相遇乎。若不过其人,孩儿情愿终身不娶。”

  说罢,便去桌上取过笔砚来,题诗四句于壁间道:

  天生彩凤难为配,必产文鸾便与谐。
  断锦已亡犹可获,佳人那得不重来。

  窦氏见梁生所言如此,又看了所题诗句,知其志不可强,只索罢了。谁想那莹波当初在家时,常听得父母说要与梁家表兄联姻,又闻父亲临终遗言也曾道及。后来过继到梁家,见梁生丰姿出众,心窃慕之,听说舅姆要把他与梁生配合,私心甚喜。及闻梁生嫌比他,不肯要他为妻,心中十分不乐道:“难道我便是个弃物?我看你明日娶的妻子是怎样一个天仙织女!”

  又怨怅梁孝廉夫妇两个不径自作主,却甚凭孩儿嫌长道短。因想:我亲生的爹妈死了,如今以舅为父,以舅姆为母,毕竟不着疼热,正不知明日把我配与什么人。于是将承欢侍养的念头都放冷了。有一篇口号,单道那过继异姓人家女儿的没用处,且是说得好,道是:

  惜如金,非生丽水,爱似玉,岂出昆冈。亲之待女,只是一般心意;女之视亲,偏有两样肚肠。一个解衣衣之,推食食之,十分保护;一个谓他人父,为他人母,满腹凄凉。一个勉尔趋承,终嫌生强;一个见他侍奉,认做家常。必使受托苹蕠,方是真媳妇奉侍真舅姑;若但虚陪定省,不过假兄妹趋侍假爹娘。凭你作亲儿女在膝前,看他只有自父母在心儿上。

  话说的虽则如此说,难道人家过继的儿女尽是没用的?天下尽有亲生儿女,爹娘竟受用他不着,反亏了过继的收成结果。所谓有意种花花不活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人家父母也只为这个话头,所以过继儿女在身边,虽不知那个儿女的心里是怎地,若论父母之心,再没有个不尽的。即如窦氏把甥女莹波爱若亲生,既认做女儿,又欲配为媳妇,只因儿子不愿,遂不相强,非是他不能径自作主配合。他也道:“儿女婚姻乃百年大事,必须男女你贪我爱,异日方才夫妻和好。若两个里边有一个不愿,便使父母硬做主张配合了,到底不能十分和顺。在男子还可别选佳丽,更置侧室,那女子却不误了他终身?”

  所以,梁生既不愿以莹波为妻,窦氏便不强他,这不特任从儿子,亦是爱惜莹波的一片好意。

  当日,窦氏与梁孝廉商议道:“孩儿立志难强,中表为婚,非其所愿,但急切那里有个十分才貌的女子来配他?姻缘在天,须索慢慢替他访求。如今且先与莹波定下了一头好亲事,庶不负他父亲临终之托。”

  梁孝廉点头道:“说得是。”

  便着人唤几个媒婆进来,把这话对他说了,教他在外边寻觅个好头脑。看官,你道莹波的姻事不像梁生这般拣择,定然是容易成的了,那知人情最是势利,打听莹波不是梁孝廉的亲生女儿,有高似梁家的,便不肯与他联姻;若低似梁家的,梁孝廉夫妇却又不肯。为此高来不成,低来不就,莹波的姻事也只顾蹉跎了。只因他姻事蹉跎,便又引出个中表议婚的头脑来。有分教:

  雀屏开处,招一个无行郎君;
  萱草堂前,添一个挂名儿子。

  毕竟此人是谁,且听下卷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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