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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贤父母姻联才与貌 俏孩提缘弄性兼情(2)


  朱天爵又问道:“令爱今年几岁?”端居道:“小弟止有此女。今年才得七岁。”朱天爵又问道:“令爱是几月生的?”端居道:“是三月。”昌全道:“原来与小儿同年,小儿只长令爱一月。”朱天爵因指着昌谷说道:“有此才郎,正宜配此佳人。今日无心一对,大有天缘。且两人对中,却又暗合着才郎佳人,自然是一对佳儿佳妇。这段姻缘不可当面错过。我如今也不管你二人肯与不肯,我定要做个月下老人,与你二人结为亲家。何如?”

  正说着,又是一起会来,打得锣鼓喧天,众人齐挤上前观看。会过了,端居即领了昌谷到帘内去,与众亲眷看。众亲眷听见外边说,要将他与端家做女婿,人人欢喜,俱向李氏说道:“端奶奶,你招了这个标致的女婿,也不枉姑娘如此聪明。两人比并起来,郎才女貌,真是玉琢成粉,捏就的一对好夫妻。”因叫昌谷与端奶奶作揖,道:“这就是你的丈母了。”

  昌谷听见,恭恭敬敬作了两个揖,又与众妇人作揖。众妇女又风风耍耍指说道:“这姑娘就是你的娘子了。你们两人也该相见。”遂将昌谷立在右首,又将容姑立在左首,也叫他作了两个揖,就同坐在一处,看帘外的会来。众妇人拿了许多点心茶果与他二人吃,又不住向端奶奶面前称赞昌家学生的好处,李氏亦甚喜欢。

  又看了半日,方才过完了会。昌全欲要回去,端居道:“这里是我姊丈家中,小弟也做得半主。敢屈二位仁兄进内一坐?”朱天爵笑道:“你如今得了佳婿,也该先请媒人吃杯喜酒。”遂一手拉了昌全,三人同走入堂中。不一时,内中送出茶来,端居即吩咐小厮收拾便酒。朱天爵因问道:“令姊丈尊姓,请来一见?”端居道:“家姊丈姓柏,楚中贸易未归。舍甥尚幼,不敢奉陪。”

  须臾摆上许多肴馔,俱是要留亲戚现成的。三人坐定而饮。此时昌谷已被里面妇女留住,在内吃饭了。三人饮了半晌,朱天爵道:“我三人俱系同学,实与他人不同。今你二人结成亲家,以后便是至亲。我做了媒人,常言道:‘九子不忘媒。’将来亲友之情,绵绵不绝矣。”昌全道:“小弟寒薄,诚恐有玷无老门楣,实不敢启齿耳。”朱天爵道:“我兄差矣。从来婚姻论财,君子耻之。又云:‘善嫁者只看郎君。’今令郎具此天才,后日包管稳步云梯,过于尔我。”端居道:“小弟止有小女,实欲择一佳婿。今日幸遇公郎,只一对而令我羡赏。后日鹏程,诚如朱兄之言。使小女得配君子,是我所深愿也。”

  朱天爵听了,大喜道:“端兄言出真诚,一言为定。昌兄不必过谦。”因又问昌全道:“兄可曾带得有聘物在身边吗?”昌全道:“小弟偶尔出门,实不曾带得。”端居道:“古人一丝为定,不在轻重多寡。”昌全想了一想,道:“小儿身上倒有一件,不知可作得聘物?”朱天爵忙问道:“令郎带的是甚么物件?”昌全道:“小儿带的,还是祖上传遗一块汉玉,良工琢成一对双鱼。小弟留作镇家之宝,就将此为定,可好吗?”朱天爵道:“这是绝妙的宝物。有此美玉无瑕,使他夫妻如鱼水之欢。即温家之玉镜台也。有何不可?”遂对端居道:“兄进去,领了令爱与昌学生一同出来,我自有处。”

  端居遂走入内,领了二人出来。昌全看见他女儿,垂垂丝发,窄窄弓鞋,十分可爱。又见两孩子竟象终日相熟的一般,嘻嘻说笑。朱天爵遂立起身来,说道:“今日迎神会定是吉日,可使昌学生拜见了岳丈,端姑娘拜见了公公。”端居大喜,忙叫取毡单出来。

  此时众妇女俱在后堂观看。不一时铺下红毡,朱天爵搀他二人,拜了昌全四拜,又拜了端居四拜。即向昌谷腰间解下玉鱼。果见玉色莹然,制手精美,随付与端居。端居一看,虽是一块玉,却已制成两个比目鱼儿。因啧啧赞好道:“真是世家旧物。得此不啻连城矣。”朱天爵复取来,递与容姑道:“双鱼聘定。你二人日后宜室宜家,振振麟趾,受金章紫诰之封。”遂使他二人也对拜了四拜,又使他二人入内拜了丈母与姑娘。

  拜完,昌谷方才出来,坐在席上吃酒。一个得了佳婿,一个聘了佳妇,二人甚是欢喜,俱谢朱天爵撮合之功。二人彼此称为亲家,又饮了半晌,见日色已低,昌全、朱天爵方才与端居作别,带了儿子进城。到了半路,昌全又与朱天爵别过,方同儿子慢慢的走回家中。见了杜氏,遂将儿子定亲之事,从头至尾细细说知。杜氏也甚欢喜。自此昌端二姓结成儿女亲家,愈加亲热。时朝月节,送盘送礼,往来热闹不题。正是:

  生前想是并头莲, 今始双鱼种玉田。
  为甚相逢三订约, 要将成败弄情缘。

  却说此时天下虽然全盛,只奈边疆没有良将,遂致军威不振,兵马不充,朝廷甚是忧虑。当有阁臣与大司马商议道:“目今边将屡屡有告急文书,求增兵添将。若要考选将才,募集壮士,一来又要骚扰天下,二来又未免虚计岁月,缓不济事。为今之计,莫若将历年军籍这些逃亡之人,勾摄而来,不下数万,仍编入军伍,以备边庭之用。则兵不劳而边庭永固可守矣。”朝臣皆以为然。大司马王常即出名上了一本,本内备细条陈。天子见了,龙颜大悦道:“以四方无用之逃民,作九边王家之劲卒。深为得体。”遂批准了,着部臣商酌行之。

  部臣奉旨,不敢停留,遂将在逃的军籍查明,连夜做成文书,差人发在驿递铺中,叫他照文书打到各府州县去,追摄解来。驿丞见是奉旨紧急军情,不敢迟延时刻,随即从省至府,从府至县,文书雪片的下来。早有文书到了松江府中。府尊看罢部文,即抄出来文,星夜发与各县。华亭县县官丁廷举,接了来文,见是勾摄逃军严紧事情,随照来文名姓,另签出牌票,差人分散到各图各里去追摄不提。

  却说昌全自从与端居结亲,见媳妇如此有才,心中甚是欢喜,自己专心训教昌谷,望其早成。遂在家中收拾了一间书室开馆,附近居邻知其饱学,俱争送儿子来拜从。昌全再三推辞,止留了四个学生,陪伴昌谷读书。

  忽一日清早,昌全尚未起身,早有两个青衣敲门。昌俭开了门问道:“二位何事,如此早来?”两个青衣道:“我们是奉大爷之命,要见你相公有句话说。”昌俭见说是本县大爷差来的,不敢怠慢,连忙请进道:“我相公尚未起身,二位请坐着,我进去通知。”二人走入堂中客位坐下,昌俭遂走到房门外,低低说道:“外边有两个差人,说是县里大爷差来,要求见相公的,今在堂中坐等。”

  昌全忽然听见,因想道:“这又奇了!我自入学宫,足迹不至公堂,又无公事干涉,为何这丁父母使人来请我?”因说道:“你可出去回他说,我相公无事于公门,又非通家世谊,又无师友之交,去见亦可,不去亦可。如必欲要见,等早堂时去可也。”

  昌俭只得走出回复差人。差人道:“大爷立候要见,你快进去说声。”昌俭又进来说,杜氏道:“大爷乃一县之父母,他既着人来请,毕竟有事要与你商量。你也不可十分固执,见见何妨?不可拂其来请之意。”

  昌全听了,只得起来梳洗,走出堂中见了二人。拱拱手道:“不知丁父母何事要见小弟?有劳二位早来。”差人因知他是县里有名的秀才,一时不好变脸,因上前说道:“大爷有件疑难讼事,久闻得相公饱学,要请一见。今老爷坐在后堂,立等相见。”昌全听了,说道:“既是如此,待我进去换了衣服同去。”差人道:“这个倒不消了。老爷今在后堂,不妨随身亵衣相见。”昌全道:“见官长岂可如此?换了大衣去才是。”

  差人见他要进内去,忙拦住道:“相公不必进去了。若再迟挨,恐累我们受责。”昌全见他们如此紧急,因问道:“端的你老爷有何事要见我?”差人道:“有事无事,我们不知。相公见过,自然晓得。”昌全没奈何,只得随了差人出门而去。只因这一去,有分教:

  祸福须臾,别离顷刻。

  不知见了县尊果是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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